那人见我没有回应,又重复了一遍:“二嫂,他已经死……”
“你胡说!”我尖声打断他,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像疯了般吼叫:“你胡说,师父不会死的,他不会,不会……”我背靠着墙壁滑坐下去,视野里一片血红。身体像被掏空了,心脏都没了感觉。
“二嫂,笑笑在哭。”站在我身旁的那人说。片刻后,一人抱着笑笑放进了我怀里。我仿佛失去了灵魂,木木地看着哭红了小脸的笑笑,眼泪无声的滑落下去。……
“小絮,孩子的眼睛像你,嘴巴像我……”
我“啊!”的惨叫出声,俯身抱紧了笑笑,眼泪汹涌的仿佛一生的泪都会在这一刻流干。
师父死了。在我怀里,抱着我和笑笑,死了。
这世上我再没有师父。我的孩子叫苏笑,她永远不会知道她的父亲为她做过什么……
随后的几天,我终日浑浑噩噩的。除了抱住笑笑时,我就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回到紫宸派,是四天之后的事了。紧接着,便是莫飞下葬。
后来回想起那段时光,我都诧异自己竟然能熬过去。
莫飞葬在紫宸峰后山。入土为安后,所有的人都回去了,我独自跪在墓碑前没有起身。我有很多话想对莫飞说,可是心中苦涩的说不出一个字。
许久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随后一人将我猛地拽了起来。“二嫂!跟我到大殿去!”常与眼神慌乱的拉着我往回跑,什么都没再说。我跟他一起赶到殿内时,清远掌门让我到他身边去,然后指着跪在下方的罗青,满是悲恸地道:“唐絮,老夫对不起你们一家,教出了如此孽徒!”
我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清远对望着我,深吸口气说下去:“方才在罗青房中,他们找到了这个。”他将手里的一个小盒子递给我。我心头一跳,颤抖着接过打开了盒盖,呼吸霍然停住。
清远厉声问罗青道:“孽徒,除了私藏紫金丸,莫飞真是你害的不成?!”
罗青像痴了般跪在地上,嘴里呓语般说:“他其实可以不死的……”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癫狂吓人,冲清远掌门声声嘶喊:“谁叫你那么偏心!他明明都成家了,你却还想要他继承掌门之位!凭什么,他凭什么进密室,凭什么练紫霞秘笈,凭什么?!还有你!”罗青转脸看向我,双目赤红如血,“你,你去找楼袭月要三生花。有了三生花,苏莫飞就没事了。我藏这颗紫金丸还有什么用?我努力了这么久还有什么用?他病一好,什么都还是他的。你说,你说他该不该死……”
“混蛋!”我冲上去,拼尽全力扇了他一巴掌,抓住他衣襟恨声道:“莫飞那么敬重你呀,大师兄,他不止一次对我说,你才是下一任掌门人。他从来从来没想过和你争。你为什么要害他?”
心痛得无法呼吸。
莫飞临死前,绝对不敢相信,这个他敬重信任了二十几年的大师兄,会在那一刻反手挥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那时一定很痛,一定很痛……
罗青表情如同死灰,神情呆滞的被人拖着带了下去。
清远掌门俯下身:“唐絮,老夫对不起……”我摇头打断他的话,声音空空的:“不是掌门的错。”如果我当初没有去抢那朵三生花,没有遇见莫飞,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我仰起头,看向面前这张瞬间苍老了好多的脸,跪直身子,重重磕了个头:“多谢掌门还莫飞一个公道。”清远掌门慌忙搀住我,“不,不是老夫查到的。说来惭愧。是今早有人将一封信送到了老夫手里。”
信?我看着清远掌门取来那封信放在我手心,我忍不住十指发抖,当展开看见第一个字时,脑子一道白光闪过——
是赵单的字迹。
我使劲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那时楼袭月对赵单说的,就是这个吧?他怎么肯让自己的亲生骨肉,视自己为杀父仇人呢。
如果是这样,师父会不会,他会不会……心底悸动不已。我捏着信对清远掌门再磕了个头,说道:“求掌门让我下山。”我要去找他。我不相信,不相信楼袭月就那样死了。
我冲回房间去看一眼孩子,推开门时,意外地瞧见红叶抱住笑笑站在屋里。没待我开口,红叶先道:“你要去找楼袭月?”我点头。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会去找,天涯海角,绝不放弃。
红叶看着我,目光激烈跳跃:“你休想将笑笑带走。”她看了一眼笑笑,“她是莫飞的孩子,一辈子都姓苏。”我回道:“我不会让笑笑知道,她亲生父亲是谁的。”楼袭月那时已经亲口承认,孩子叫苏笑。
“可是你要抛下她,去找那个人!”红叶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垂下雪白的发丝都在发颤:“唐絮,你若选择去找他,我就带笑笑走。”
胸口像被狠狠撞了一下,痛得我使劲抓住衣襟才能缓过气来。不,我不能让笑笑被带走……
“你把笑笑,还我。”我向她伸出手,被红叶闪身避开。她站在门边,轻拍着笑笑的后背对我说:“唐絮,你选择吧。”
选择,又是选择……
我闭上眼睛,窒息感压迫着胸口。许久后,我睁开眼望向红叶,平缓地道:“请你以后告诉笑笑,她的父亲是世上最好的人。是她娘没有福气,第一次选择的,不是他。”言罢,我旋身跑出了房间。
我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做了选择。错就错在我没有坚定下去。可是以后不会了。无论结局怎样,这一次,我绝对不在半途逃开。
心中存了这个念想,我完全忘记了疲惫,不分昼夜的赶去天一教。
推开那扇大门,倘大的院内空寂如斯,没有半点人气。
我顾不得在乎那些,径直往楼袭月的房间冲去。心跳得怦怦加快,紧张到手心直冒汗。眼看着离房间越来越近,我几乎是用身体撞开的门,当抬眼看向屋内时,虽然有所预料,却还是失望地整个人杵在门口。
我慢慢迈步走进空无一人的屋内。房里的一切摆设都没有变,仿佛它的主人只是外出了片刻,下一瞬就会再回来。颤抖着手指摸过那些无比熟悉的桌椅摆设,我想要从它们的身上,触碰到一丝一毫楼袭月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