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却不理会拍脑袋的事情,自顾自地说:“你这丫头,一语勾起我老头子。。。咳。。。”
爷爷连咳几声,竟然没有再说下去,眼里竟满是哀思。
我诧异,夸了句菱角湖的雪景又惹祸了?
我和顾意交换眼神,面面相觑。
爷爷望着远处的湖天一色,说:“都说杭州西湖美,你们知道什么时候的西湖最美?”
我和顾意连连摇头。
爷爷又说:“古人有句话形容西湖的美,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
爷爷长叹一口气,沉声道:“奶奶走了十几年,一个人守在西湖边上,欣赏湖景,也不知道杭州今年下雪了没有?”
啊,雪湖,我刚刚正是无意间说出“雪湖”两个字,既应了眼前的美景,又勾起了爷爷的乡思。
我听顾意提到过,奶奶祖籍杭州,年轻时,爷爷和奶奶曾经在杭州定居多年,那老房子就在西湖边上呢,自然对西湖有着无比深厚的感情。
如今,奶奶提前逝去,留爷爷孤单一人,触景生情,也是不可避免的。
爷爷看着湖水,头也不回,郑重地说:“奶奶跟随我一辈子,临了,要回杭州陪伴爹娘,如她所愿,我把她葬在西湖老房子附近,小意,你要记着,以后一定要把爷爷送到奶奶身边,这回轮到我来陪伴她了,我们要一起守着看西湖的雪景!”
我和顾意立刻悲声叫着:“爷爷!”
悲情的爷爷,让我突然感悟:生同衾,死同|穴,生生死死相守下去,这该是多大的缘分才能走在一起,又要是多深的感情,才能相守一辈子,守候到最后呢?
相知相恋难,都难不过相守!
顾意面色沉重,顾不得怪我言语有失了,也许这回真怪不得我,他竟缓缓向我看来,眸中蕴含浓浓的深意。
我定定迎上他的目光,想要看清那眸中的深意,暗思,一辈子有这么长,我和顾意可以相守到最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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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辈目光纠缠之际,爷爷突然又笑了,或许是感觉到氛围沉重,他主动岔开话题:“这么好的景致,说些高兴的,小意,背首诗来!要咏雪的啊!”
顾意立刻收回投射到我脸上的目光,叫:“爷爷,饶了我吧,我一理科生,哪里会背,还是叫珊珊背给你听吧。”
好容易逮着机会,我哪肯饶过他,立刻出语揭露他:“爷爷,他在装!他把那首《赤壁怀古》背的很好嘛!”
哼,讽刺我是悍妇的时候很会背嘛!
爷爷乐呵呵地说:“一人一首,背不上来的,我就。。。”说着,把他的手指勾起来,做了个刮鼻子的动作。
有了上次医院的体验,爷爷还刮上瘾了!
顾意毫不理会我的挑衅,对着爷爷说:“我和珊珊背的,爷爷必然知道,不如爷爷教我们一首好的,我们也好长点见识。”
我旋即明白过来,顾意果然水平比我高,有小人书的教训在前,年轻人,哪儿能一再班门弄斧啊!
此情此景,应该让智慧爷爷借景抒情,与古论今啊!
果然,爷爷不再推让,朗声道:“那我就给你们念一篇散文,名字叫《湖心亭看雪》,是明朝张岱的代表作,虽是散文,笔墨却极其简练,意境幽远脱俗,值得一听,正应眼前此景。”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挐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爷爷余音绕梁,我思量着最后的这一句:“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天下间,痴人何其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