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人一阵兵荒马乱后,总算将半昏迷的薛静依抬入卧室,小邓为她吊上吊瓶,做了简单的护理,然后给医生打电话,那边说很快过来。
薛子轩打算搬离薛家的计划彻底失败,却只能勉强压抑着焦躁的心情,柔声吩咐少年回房洗脸。面对薛静依时他可以无动于衷,心硬如铁,却见不得少年流半滴眼泪。
周允晟关上浴室门,瞬间就腿软的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天知道,刚才揪揪缠缠的一二十分钟里,他一直处于命悬一线的状态。系统以往只是言语威胁,真正启动抹杀程序还是第一次。当它蓄力完毕后,他明显感觉到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寒意和恐惧,若非心理素质过硬,他早就瘫软了。
好在薛静依没让他失望,撒泼打滚的技术委实一流,连性命都不顾,就为了把薛子轩留下,她对这位养兄的感情,怕不仅仅是亲情那样简单。
那薛子轩对自己的感情呢?真的有人在昏迷过一次之后,忽然间对一个人爱入骨髓吗?没错,他只能用这4个字来形容薛子轩对自己的态度,哪怕他并不相信,并且还保持着高度的怀疑,却依然会在不经意间,为他流露出的深情厚爱所打动。
一团乱麻啊,周允晟越理越觉得乱,干脆什么都不想。你爱我,我爱你,你却爱他,这些爱来爱去的小游戏,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遥远,相比于薛静依,他才是活了今天没有明天的人,爱情,亲情,幸福,快乐,这些对普通人而言平平常常的点缀,于他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
便是现在,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念头,也是该怎么利用薛子轩的这份虚情假意来摆脱困境。是的,他不相信忽如其来的恨,所以也不相信忽如其来的爱。他想不出薛子轩有什么理由能爱上自己,爱上一个24小时之前还万分反感的人。
轻轻嗤笑一声,他曲起双腿,踩在马桶盖上,手腕微抬将黯淡下去的表盘置于眼前查看。成功留在薛家后,抹杀程序也就随之取消,对他而言,不过一场虚惊,对系统来说显然损失重大。
虽然它极力掩盖了,从正常运转的表盘和操作后台也看不出端倪,但不要忘了,周允晟的一丝精神力已悄然入侵系统内部,只要花费些心思,还是能探知到异状。
启动一次抹杀程序,系统需要调用非常庞大的能量,程序取消以后,那些能量也不会回流,而是倾刻间逸散。若是能完成任务,回到主神空间,浪费再多能量,对系统都不会造成妨碍,但现在不同了,它回不去了,能量自然是用一点少一点。
更不幸的是,它并不知道宿主也猜到了这一点,并且在不断的撩拨和刺探一下,有意无意地消耗它的能量,并趁它一次比一次虚弱之时,将一丝精神力持续往前推进,直至攻破所有防御,到达核心,然后用自己的意志取而代之。
这个过程原本是极其漫长的,周允晟还曾设想过,能真正攻破智脑防御体系的那一天,也就是自己的灵魂力量强过系统的本源力量的那一天,那需要几千几万次的轮回,几千几万年的积累。
然而现在,他兴奋地察觉到系统与自己之间的差距在不断缩小,只要持续消耗下去,系统的力量早晚敌不过他的灵魂之力,那时,碾碎系统便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就在刚才,他的精神力趁系统陷入虚弱之时连续攻破了7层防御体系,前面还有多少层不得而知,但已经够了,周允晟已经能预见自由的,开阔的,美好的未来。
他现在能做的,便是继续与系统作对,在不踩到它底线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的让它不得不惩罚自己。那肯定很痛,但用一点疼痛换取所有的未来,疼痛也就变成了狂欢。
周允晟用手掩面,低不可闻地笑了,然后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的洗脸。
等候在外间的薛子轩也想了很多。他再也不是上辈子那个目下无尘,孤高清傲的钢琴家。他经历过家破人亡的痛楚,身败名裂的耻辱,更因为痛失所爱而沉溺在绝望中。
他一辈子都在等待,与此同时也曾奢望过,当自己强大到薛阎那样的程度时,能否将心爱的少年夺回来。当然,他也深深明白,这只是妄念,全市买不到爱情,尤其是那样专注的,炽热的爱情。
但若是有了权势,却能守护爱情,如果他当初有反抗父母的能力,有保护少年的能力,有隔绝薛阎的能力,他绝对不会沦落到那般境地。
伤了手,不能再弹奏钢琴,这种打击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用音乐天赋交换少年的性命,他甘之如饴,日后,当他看着掌心的伤疤时,甚至是心怀感激的。
然而现在,那条伤疤还未出现,也永远不会出现,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喜悦,从睁眼到现在,他甚至从没想过,用这双手再去碰触钢琴。
那个爱琴如命的薛子轩,早已经消失了,现在这个薛子轩,他的情和命,全部属于少年,想到这里,他低不可闻地笑了,走到浴室门口,轻声道:“小怡,我让福伯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周允晟洗完脸,推门出来,忧心道:“福伯还有心思做饭?”
“难道薛静依晕倒了,大家也要不吃不喝不睡的陪着她苦熬?她又不是世界的中心,大家都要围着她转,没心情也要做饭,否则薛家白给他开那么高的工资做什么。”
薛子轩平淡的嗓音里透出一丝寒意。
这位管家,上辈子可是帮助薛静依谋杀少年的关键人物。他从小看着薛静依长大,对对方的感情不亚于薛父薛母,他跟他们一样,只把薛静依当然看,别的孩子合该为她牺牲一切。
薛静依的疯狂、福伯的残忍、父母的冷漠无情,一张张熟悉万分的面孔,如今已在薛子轩的眼里变的面目可憎。回来之后,他尽量选择无视他们,然而一旦发现他们还像上辈子那般,意图伤害他最心爱的人,他也会毫不留情的反击。
他克制着心中的憎恶,前往薛静依的卧室寻找福伯。薛家其余人全聚在此处焦急的等待。薛静依每一次发病都闹得惊天动地,他们早就习惯了时刻围在她身边,不错眼地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
对此,薛子轩只觉得可笑。薛静依心理素质之强悍,恐怕高过在场所有人,她为什么频频发病?说穿了,不过是自己折腾自己罢了。
薛子轩站在门口,冲福伯招手,发觉身旁的少年意图走进去探望,立刻握住他手腕,低声道:“别去添乱,里面人够多了。”
周允晟乖巧应诺,心中却腹诽这位大少爷防自己像防贼一样,殊不知,他防备的是薛静依,不过未能表达清楚罢了。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福伯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语气里透出几分焦躁和敷衍。
“去准备晚餐,我们饿了。”
“可是小姐现在还昏迷着,您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吧!”
福伯摆手推拒,果然没有烹饪的心情。
周允晟偏头去看青年,眸光纯净清亮,心里却颇有些幸灾乐祸。原来这位薛家真正的继承人,地位却比不过一个被收养的孤女,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薛静依的确病重,但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优势?至少所有人的心,都会寄放在她虚弱的身体上,许许多多的疼惜和怜悯,足够让他们忘了她的血缘和出身。
薛子轩不欲与福伯争辩,深深看他一眼,牵着少年缓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