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点点头,笑道:“都是大事啊。”
营地设在俱尔湾的事已经定了,但如何设计营地还要实地考察。
刘承宗道:“你告诉戴道子,让他率百骑带上画师到俱尔湾去,探探那边的情况,找找适合下营的地方。”
“三个练兵营别离太远也别太近,要牧马,最远不超过二十里,中军营地和辎重营地在它们中间,辎重营要离河岸近一点,方便工匠修军器局。”
承运点点头:“那工匠后面就编进军器局了,如果当地有百姓怎么办?土民番民。”
“有百姓不是好事么?”
刘承宗笑了一下,道:“让戴道子别跟他们打仗,也不用多说,问问有没有给达子交添巴、有没有给西宁卫哪个土司纳粮纳马,干好他的事就回来。”
“等军队拉过去再说,别人自然就好好说话了,给达子交添巴的,往后不用交了;给朝廷纳粮纳马的,往后也不用纳了。”
刘承宗道:“什么达子什么土民什么番子,没拿回事,在我这都是民,到时候把军队里所有做过地方官的集中起来,编一套律法一套税法,再搞个军人军官免几口人纳粮的优免条例。”
承运闻言露出苦笑:“挺难的。”
他这反应对刘承宗来说在意料之中,人们大多数像他一样,知道西宁会冷,没想到冷得这么早;知道这里会乱,没想到夹杂各方势力会这么乱。
每个人都知道建立政权难,但谁也不知道在这个混乱的地方建立政权有多难。
“当然难了,这也正是我拉队伍进青海的原因。”
他伸出手看着弟弟道:“劫掠王庄、大地主、击败官军,对我们来说很简单,从前打地盘很难,打下地盘是自困手脚,要面对的就不光是打仗的事了。”
“如今在个边角,要兵有兵要粮有粮,面上我们给朝廷服了个软,拿到里子讲和了,打下地盘能守住了,更难的问题就来了……什么是地盘,是发展的根据之地。”
“我们有工厂、牧场、村庄和城镇,有百姓有商业,有了前方和后方,也就有了时间距离和纵深,最重要的是队伍。”
刘承宗看着承运懵懵懂懂,笑道:“你说过,百姓都是墙头草,他们不信,那是因为连我们自己都不安全,百姓凭什么信我们能给他们带来安全?”
承运对这句话太感同身受了,点头道:“对,百姓要土地、要钱粮、要抗税,是为了活着,从前我们给出土地、给出钱粮、帮他们抗税,但不能让他们活着,帮我们是本末倒置。”
说罢,承运面上带着喜色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安全了,百姓就不是墙头草了,争夺天下,天下是人的天下,我们比大明好,就一定能赢!”
却没想到刘承宗摇了摇头:“不能这么说。”
“就如俱尔湾的土民,假使他们一直给朝廷纳粮,我们过去,不让他们给朝廷纳粮了,对朝廷来说,他们就是墙头草,这是为何?”
承运觉得这问题显而易见啊,摊手道:“我们近,朝廷远,跟狮子哥刚才说得一样,朝廷保不住他们,我们能让他们不安全。”
刘承宗面带笑意,循循善诱道:“但我们是离他们最近的那个吗?”
承运起初面带疑惑,随后恍然大悟,面容凝重地点头道:“我明白了,哥是想拿那些部落头人开刀?”
“开不了刀。”
刘承宗说得非常果断,抬手先向东、再向南、再向西一一指去:“汉地的官僚地主、西宁的土司头目、部落的头人贵族,其实都差不多。”
“我们尽可以用一个简单的词概括成千上万他们这样的人,但归及个人,同样有好有坏,只是有一样的身份,个人直接的区别可能比我和白鹰子一样大,算了……”
刘承宗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打白鹰子是他们从鱼河堡回家时的事:“你不知道白鹰子,简单来说,就西宁的土司们,让罗汝才来,可能进西宁就都杀掉了,换了我大,可能就会和他们合作。”
承运撇嘴道:“不能合作,哪怕陈师文,看着挺好的人,坐在土司位子上就只能折腾百姓,给人家工钱再出老千赢回来,是人干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