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后宫之中会因华妃复位之事大有波澜,却也只是恬嫔、慎嫔一流和宫人有所牢骚。其余人等,上至皇后,下至陵容、曹琴默,皆是只若无事一般,只字不提。
那日皇后邀了我在凤仪宫中赏花,正巧玄凌复位华妃晓谕六宫的圣旨传到皇后处。皇后静静看完圣旨,命侍女奉起。淡淡向我道:“终于来了。”
我只做不知,道:“皇后娘娘不觉得意外么?”
皇后似笑非笑:“迟早的事罢了。”说着指一指窗下一盆开得盛泽的芍药花道:“就好像花迟早都要开的。”说完,命剪秋取了小银剪刀来,纤纤玉指拈起面前一枝火红硕大的芍药花,“喀嚓”一声利落剪下,扔到剪秋手中,道:“这花开得碍眼,不要罢了。”
我心中巍巍一悸,顺手折下一朵姚黄牡丹,端正簪于皇后如云高髻之上,含笑道:“这花开得正好,也合皇后娘娘的身份,很好看呢。”
皇后顾盼间微笑道:“快三十的女人了,哪里还好看呢。”她顿一顿,仿佛无意一般,“华妃比本宫小了不少啊。”
我谦和的笑:“美与不美不在年龄而在气度,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这分雍容华贵岂是单薄的年轻艳丽可以的比拟分毫的。正如这牡丹是花中之王,那一盆芍药开得再艳再娇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皇后对镜贴上珍珠花钿,口中虽不说什么赞许的话,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缓缓道:“贵嫔越来越会说话了。”
皇后命侍女重新择了步摇、簪子为她拢发,她的手指自缠丝玛瑙玉盘的首饰上轻轻抚过,仿佛是漫不经心一般,道:“听说你兄长最近的风评很不好,为了个烟花女子闹得家中鸡犬不宁的。”
我微窘,手指绞一绞绢子,咬牙道:“臣妾也听说了,当真是坏事传千里,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竟然扰了皇后娘娘的清听,真是臣妾的罪过。”
皇后半转了身子,和蔼道:“也算不得什么,你兄长到底年轻,年少得志又不晓得要保养身子,难免兴头一上来就什么也不顾了。只是你嫂子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子还要为这事怄气,真是可怜了。”
我一时羞恼,恨恨翻脸道:“只恨臣妾的兄长一点儿也不晓得检点,那个叫什么‘佳仪’的烟花女子出身实在卑贱,兄长竟然不顾爹娘反对、嫂嫂有孕在身,执意为她赎了身安置了做外室。”我蹙眉嫌恶道:“若不是臣妾爹娘和嫂嫂拼死反对,只怕就要领进家门做妾了。”
皇后连连摇头道:“这也太不堪了。为了这样的女子忘了夫妻结发、父母养育之情,这算什么呢。”
我恨得几乎落泪,咬牙道:“兄长一意被妖媚女子迷惑,竟不再入家门一步。臣妾已经命人回去告知爹娘,绝不能让这样的女子进门辱了甄家的门楣。”
皇后道:“才德并立方算得好男子。贵嫔你的兄长虽有金戈铁马之才,德行一事上却是有亏损了。”她继而不快叹息:“白白叫华妃身后那些人看了笑话!”
回到宫中小憩了片刻,只觉得身上酸乏无比,连日来为了追封太妃之事,与玄凌一同斟酌计较其中细节,自是劳心劳神。好容易一切尘埃落定,各方周全,方能松一口气歇上一歇。而来日的风雨只会更加汹涌,并不会比今时轻松半分。
槿汐等人亦知我操劳费心,于是焚了一炉宁神的安息香让我安眠,只留了流朱一人在侧服侍。
方蒙蒙胧胧入睡。便听得流朱急急在耳边轻声催促道:“小姐,太后宫里差人请小姐过去说话。”
我闻得“太后”二字,猛然惊醒,道:“有说是什么事么?”
流朱道:“来传话的公公并没有说,只请小姐快过去。”
我一向对太后恭敬,于是片刻也不敢耽误,一面命人备了轿辇,一面唤了人进来为我梳洗更衣,匆匆去了。
太后殿中有沉静如水的檀香气味,轻烟袅袅不散,恍惚让人有置身世外之感。晌午的太阳并不过分的晴朗,是轻薄的雨过天青色瓷器一样光润的色泽,叫人无端的平心静气。
殿中安静,隔着春衫绿的窗纱向外看,那繁闹的灿烂春花也多了一丝妥帖安分的素净,连阳光的金也是迷朦的,像遥遥迢迢隔着的雾气。
太后的气色尚好,靠在临窗的镶嚼银茸贵妃长榻上,就着孙姑姑的手一口一口慢慢喝着药。
我恭恭敬敬请了安,太后随口叫了我起来坐着,道:“有些日子没好好和你说话了,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我答道:“并没有什么事,左不过是打发辰光而已。”
太后头也不抬,道:“那就说说什么打发辰光的事情,哀家听着也解解乏。”于是我絮絮拣了些有趣的来说。太后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似乎是听着,一手接过孙姑姑递上的清水漱了口,蹙眉道:“好苦。”
话音未落,殿中的乌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后宝蓝裙裾一晃,盈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