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浮现出无边荒野中战马奔腾嘶鸣,刀剑碰撞飞舞的场面,马蹄乱踏,鲜血汩汩。若没从血山火海中滚过,那种心情只有天知道。扫平外虏,得胜还朝,竟也不能消弭君王半点提防之心?唇边阵阵发涩,若为那些浴血边关的将士得晓,心内又是如何感受………
恰逢赵祯侧身望来,刹那之间眸光相对,抿紧的唇线中还是迸出几字,“展昭以为,此举不妥。”目光深黝,微微泄露出几丝探询与不安。
赵祯转身,深深凝视他一眼,“兵乱始平,时局未稳,京师上下严密部署;无可厚非,是防居心不良者钻了空子,没有别的意思。朕还不至于愚蠢到自毁长城的地步。”
话至此,展昭无法再说,也不能再说。
步出廊外,身前黄衣放慢了步子,展昭犹自沉思,没有发觉齐昆悄悄弓身退去。
赵祯叹了口气,声音略微尖锐,”朕自十三岁登基,君臣猜疑,明争暗斗,所见所闻,比比皆是。不用说远的,连至亲兄弟都起了黑心!防不胜防,哪能不防?”忽地一笑,“也难怪………似你这般侠义为心的人,又哪里可想?“
展昭再次沉默。高处不胜寒。不在其位,不知其味………
他并非不懂宫廷政权,人情世故。一个人若无可避免地被卷人这场争斗的漩涡;身处最为险恶的浪端,即使厌烦不已又能如何?
“太后上了年纪,朕不能事事让她操劳。朝中重臣是文的多,武的少,能依靠的没有几个。非常时期,朕什么事都要想到………坐天下,这天下可不好坐呀。”说到这里,仿佛要嘘尽心中寒气似的透了一口气。
展昭瞟了一眼不远处手按腰刀警戒着的齐昆,诚然说道:“皇上继承大体,是治平天子,所谓治平难于理乱,只能慢慢来,如抽丝,用忍字。”
赵祯一震,出神地看着他颔首答话的侧脸………
卓尔清俊,宛若月色般如影随形,皎皎然却在天边,徒让人望瘦了容光如许。
恍惚间,那眸色如星子坠落,幽幽波动着穿透一切坚固的东西;到达自己的眼睛……
脸色缓和了许多,不由温声道,“朕这些天忙着处理朝政,也没怎么和你说说话,冷落你了。”心里想着,倾了暖意脱口而出,话音一落,不禁令展昭一怔。
赵祯也觉出了这话不像是对侍卫身份的展昭说的,倒像是对后宫嫔妃说的亲密体己话儿,自觉有些失言,兀自走了开去,留下展昭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一时说不出话来。
淡淡拾眸间,已是秋风起,草木摇落………
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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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农历八月,忭京城内总会热闹非凡。
十五将至,大街上早已是华灯十里,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商贾百姓,均在为中秋忙碌准备,京师重地本就繁华,现在更是添了股喜庆之气。
开封府门外虽是石狮威严,庄重肃穆,不过因近日没有击鼓喊冤的百姓,府内难得十分清净。更教值守衙役诧异的是,正是午后休息之时,却来了访客。来人显然风尘仆仆,留了侍从在府外守侯,只带几名亲信直奔后衙。
踏入园门,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目光所及,落叶哓哓,白影翻飞,园内有人剑兴正酣………
但见白衣身躯扭转翻腾,脚踩七星,剑若游龙。信手而发,手腕送,压,抖,甩,剑势便尽显变化。剑是好剑,抖手间“铮……”声不绝,二尺八寸的剑身上映出的青色冷光,在白衣人手中忽如深海腾蛟,忽如长虹贯日,剑势凌厉至极,剑招却飘动如风流云散,剑气漫天流动,给人一种难以攫其锋芒的感觉!
“剑气如虹贯九州,不斩楼兰誓不休!”来人看得心潮澎湃,豪情迭起,忍不住高赞一声!白衣人猛然惊醒,喝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白衣已堪堪逼近………
来人话一出口,便有丝悔意,也是练武之人,他怎不知练剑之时最忌人扰,精气凝聚当口心神一分,易遭剑气反嗜控制,此时最具有攻击性。
但他看出白衣人显然并非如此,他纵起出剑之势,身法虽迅猛,却留了一丝余地,想来只是警告来者!
可他身法太快,自己已来不及后撤!身后几名随从大惊迎上,一招之间,三人皆被震的错步后退数尺,踉跄着几乎被树枝绊倒,手中兵器早已‘当啷’四散坠地!
来人不禁吃了一惊,要知道这三名随从也是跟随自己久历沙场的将员,只一招就见颓势,还是首次!
上下打量眼前男子;剑眉凤目;俊朗不凡;嘴角带着几分懒洋洋微笑,眼神却犀利无比,既没有走上前,也没有摆出御敌的架势,剑甚至已经还鞘,只是抱着手站在那里。
动极而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放在这人身上,一瞬间几乎令人屏息!
他这是在评估对手,举止中却透露出对自己无比的自信。更令自己惊讶的是,此人剑法激越狠辣,回转之间偏偏收放自如,过渡得天衣无缝;流畅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