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启堂没有过多解释,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缓声道:
“我去书房坐坐,婉娘……明日之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又是一夜辗转反侧。
天还未亮,沈启堂就起身洗漱了。他打算今日早早就去织造府衙门那边等候,等着被他用银钱买通的李英等人传出消息来。
一旦曹寅和桑格、侯佳等人聚在一处议事,那就是他露面说出“真相”的上佳时机了。
“我得当众揭开曹家真假血脉之事,绝对不能私下里述说。谁知道曹家人会不会因为担心被上面怪罪,或者被政敌攻讦,权衡之下就将此事悄悄按下呢?毕竟……湘儿只是个女孩子,还是自小就没有生长在他们曹家并且没有相处出深厚感情的女孩子。”
沈启堂此时已经对曹家人的行事做派有了一定的了解,考虑问题时便抛开了那些虚伪的仁义美好表象,只从如何对救回女儿更有利这个方面着手。
他抚摸着当年那块用来包裹婴儿的看似普通的宝蓝色缎子,暗自沉思:
“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才能彻底坐实湘儿的身份。毕竟,旗人家的孩子可不仅仅是他们自家的后代,尤其是女孩儿,将来是要进宫参选的。至于男孩儿么,尤其是曹家这样人家的子孙,将来极有可能在御前行走……呵,要是身份来历不明,岂不威胁到万岁爷的安危?”
沈启堂一边认真等候着适合自己搞事的时机,一边在脑海中再次捋了一遍故事脉络。
等到他心不在焉地喝掉第三壶茶水后,终于从上茶的仆人口中听到了他想要的讯息。于是,沈启堂当即就健步如飞地离开了日常办公的院落,直奔齐贤堂而去。
“曹大人,”被白桦亲自领进齐贤堂正厅后,沈启堂目光一扫,发现该在的人都在,便率先开口朗声说道:“沈某昨夜发现了一件关系到混淆曹家血脉继承的丑闻,虽然还无十足把握,但也有七八分肯定。事关重大,曹某不敢有所耽搁,特意赶来向曹大人回禀。曹大人,沈某听说,曹小公子的长相,既不像您,也不像他的生母。”
沈启堂话音落下,厅内顿时变得一片寂静,简直落针可闻。
曹寅先是茫
然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沈启堂刚刚那段话代表了什么,不禁面色骤变。
另一边,带领沈启堂进门的白桦也跟着变了脸色,他先是看了曹寅一眼,得到默许后,立刻扬声质问道:
“沈先生,来的路上,您不是说昨晚忽然想到了一个歹徒暗害曹家的细节吗?所以、所以我才在诸位大人议事时领您进来了,可您怎么忽然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沈启堂淡定自若地望了一眼表情惊愕不满的白桦,微微点了点头。
他先是十分诚恳地谢了领路之情,然后才一脸沉重地解释道:
“白总管,沈某并未说谎。毕竟,调换血脉之事,于任何一个家族而言,都是十分恶劣的,岂不等同于歹徒暗害曹家?”
闻言,白桦还要再说什么,但沈启堂却不愿继续耽误时间了,他摆了摆手,直视着曹寅问道:
“曹大人,恕沈某冒昧,敢问令公子曹颀的生身母亲可是姓唐,且出身无锡双燕桥一带?”
闻言,曹寅眉心一跳,旋即抬手制止了身边之人的呵斥。
他此时已经将眉目间的惊色收敛得一干二净,望向沈启堂的目光深沉而平静。
“沈先生,犬子曹颀的生母确实出身无锡唐氏,至于先生所说调换血脉之事,”说到这里,曹寅语气一顿,他将四周众人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后,才继续说道,“既然先生说有七八分肯定,还请先生细细道来,不管是不是一场误会,曹某都愿闻其详,也感激先生对曹某的关心。”
沈启堂之前会被曹寅这种不动声色的强势做派震慑住,但今日却没有丝毫胆怯畏惧。既是因为救女心切而有些不管不顾了,也是因为他即将说出一个更大的谎言,而这个谎言中,最真实的部分就是曹寅这个倒霉蛋儿被小妾忽悠着白给旁的男人养了六年儿子。
所以,无论如何,此时的沈启堂都对曹寅惧怕不起来了。
学着女儿平时睁眼说瞎话骗光老父亲血汗私房钱的无辜正经模样,沈启堂开始了他的李代桃僵计划。
他没有再提曹颀生母唐氏的事,而是说起了六年前御驾第一次南巡之前的那个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