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镇长正了脸色,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公仆,什么都要想在前头,做在前头,不要因为群众有困难,你也跟着喊困难。
冯天琦说,领导批评得是,学校群众的困难也是我的困难。
胡镇长用手指敲敲茶几,提高了嗓音,你上头还有李申正嘛,他就不像你这样!
坐在冯天琦旁边的田君未插言,胡镇长,冯老师带我们来不是为寻求施舍,大家都在为社会工作,得到的回馈差距却是如此之大,教师节意在宣扬尊师重教,政府有所表示也是理所应当,多年来待遇不公教师都可以忍受,教师节也没太大的要求。
这位就是新来的小田吧?胡镇长沉闷地问。
是。
到底是田言和的儿子,可谓虎父无犬子。胡镇长特意在“犬”字上用了缓慢的升调和降调。
其他人坐在沙发上附耳私语。韩绮梅沉入回忆,想起了哲学课上的英雄。
“小田,所谓的不公不平,只是你眼见的现象,学过政治经济学的,应该明白,不平等恰恰在推动社会的发展。”
田君未神色有些激动,“按你的逻辑……”
冯天琦使劲按按他的手。田君未急刹车,两束质问的目光却未从胡镇长身上撤退。
胡镇长改了脸色,趁机换了话题。
——听说田教授想把你安排在长沙文化部门。怎么不去?
——我只会教书。
——青年人要胸有大志。如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或是想到镇里来工作,跟我说一声就是。啊,对了,县政府人事调配科起先把你分配在灵均中学,怎么想到要到这里来?
——还是离家远一点的好。
冯天琦笑着直言,小田,这凌波中学也不是想进就进的,严格说起来我们这里并不缺语文教师,这次算你小子有门道才得进来。
田君未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韩绮梅,慢悠悠地道,家里有一个过气的老领导,多少还是有点作用的。
胡镇长笑,什么叫过气的老领导?这话对你父亲来讲太刻薄了。你父亲还是挺关心你的,儿子还是放在第一位嘛。
这时,一个油头粉面的人手里抛掷着麻将色子从楼梯上下来,对着胡维贤说,胡公,谈完了没有?那两个可等不及了。
胡镇长道快了快了。然后说,老冯,这次从采金船那边收了一些税款,我尽量给学校解决一千元的慰问费。
冯天琦面露喜色,赶紧谢谢谢谢再谢谢。
大家起身告辞。
到门口,胡镇长说等等,从客厅摆装饰品的花格上取出一张纸来,递与冯天琦:“老冯,我对凌波中学还是蛮有感情的。上次去沿海参观,很多学校都有自己的校训,一回来我就为凌波中学想了几个词,给你老兄看看,提提意见。”
纸上写的是:凌波中学校训——勤奋、团结、拼搏、进取。
冯天琦说,好!好!好极了!胡镇长真是高才。有胡镇长的一片关心,凌波中学肯定是日新月异了。
胡镇长哈哈大笑,哪里哪里。
胡镇长笑声未止,田君未朗声道,胡镇长,这几句校训,放之四海而皆准啊。
胡镇长问,怎么说?
勤奋,团结,拼搏,进取,这样几个词,放在你们镇政府行,放在工厂里也行,放在生产队也行,放在造汽车的厂里行,放在造自行车的厂里也行,放在养鸡场行,放在养猪场也行,当然,放在学校也行。
冯天琦被田君未的一席话惊得目瞪口呆。胡镇长的脸色自是红白不分。
韩绮梅的眼光匆忙从田君未的脸上掠过,他那点冷峻高傲的气质,他的口无遮拦,被这夜晚的灯光凸现出来,他身上不被尘世染缸所破坏的纯正,真的让她心动。她的眼光敬佩而喜悦。当她发现田君未也在研究地看着她,敬佩和喜悦的光芒很快就消融在冷漠里了。
冯天琦想补救田君未的过错:“我认为挺不错。”
吴珊珊:“确实很好嘛。”
钟澄羽:“对学校还是蛮有号召力的。”
冯天琦:“我拿回去就让人制好横幅挂起来。”
就韩绮梅沉默着。
胡镇长说还不成熟还不成熟,收回了纸条。
走出没几步,从胡镇长家楼上清晰地传来一阵和麻将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