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儿子精神出了问题,学校又推卸责任,家里必须出一个人照顾荣誉,荣达成每天一睁眼就是份子钱,手停口停不能照顾儿子,只能王琼请假在医院守着,生怕儿子再想不开。
日夜守护也不是办法,解决心结才能一劳永逸,医院建议找个心理医生,心理医生价格不菲,关键是不上设备,就和你唠嗑,按分钟收费,医生还介绍了一个据说很靠谱的专家,咨询费一千块钱起步,这下荣达成不乐意了,说不就是聊天么,二婶子三大娘最擅长这个,何苦花钱找什么心理医生。
在这一点上,夫妻二人难得达成共识,王琼也觉得心理医生纯属骗子,再好的医生能有亲娘管用,还是老娘亲自出马,打开儿子的心结吧。
令她失望的是,儿子根本不和她对话,这个岁数的孩子最狂妄自大,小时候觉得父母是天,是无所不能的神,接触社会之后,才发现父母其实是平凡的老百姓,比自己父母强的人太多太多了。
无奈之下,王琼给荣达成打电话,让他回来陪陪儿子。
荣达成正在机场趴活,好不容易进来了还排了一小时队,不拉活儿就回去,闹呢,两口子在电话里吵起来,互相指责,王琦说男人不关心孩子,荣达成说我先得保证一家人饿不死,再考虑其他,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你在那就够了。
“信不信我给你儿子换个新爹!”王琼撂了一句狠话。
“随便你,有人帮我养儿子,我巴不得呢,反正学出来还是得孝敬我,我才是亲爹。”这一点荣达成有自信,虽然儿长得像妈妈,但是眉眼和性格都随自己,那就是一个字:倔。
王琼是个实干派,当即打电话给老易,请他下班来家里劝劝儿子。
荣誉身体并无大碍,住院得花钱,于是就转回家里休息,这条命是易冷捡回来的,后续也得接着上,他下班后根据地址找过来。
王琼的家在朱雀街后面一个老小区,地势绝佳,但房型老旧,八十年代的老楼格局小,五十多个平米做成的两室一厅,楼道狭窄,电线密布,贴满了牛皮癣般的小广告。
敲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客厅,沙发上堆满杂物,逼仄的无法插脚,饭桌上摆着电子琴,显示这家人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是严肃认真的。
墙上挂满了奖状,荣誉人如其名,从小学开始就是父母的骄傲,年年三好学生,不用家长督促就能认真学习,功劳不在于王琼两口子,而是这孩子天生智商就高,花别人三分之一的精力就能考第一。
王琼收拾出沙发上一块角落请老易落座,给他泡茶拿烟,说家里条件差,不过我们这房子可值钱,以后卖了给儿子换大房子首付,我和老荣租房子住,不对,那时候我早和他拜拜了。
“孩子呢?”易冷没看到荣誉。
王琼朝卧室努努嘴:“在床上躺着呢,也不吃饭。”
易冷问道:“孩子爷爷奶奶不和你们一起住?”
王琼说:“一起住不得闹翻天,当年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不和公婆一起住,两个老的在别处租房子住,离这儿就几百米远。”
或许这就是婆媳矛盾的导火索吧,对于别人的家事,易冷不便评述,他是来兼职心理医生的,其实经过这一番打量,他心里差不多也知道咋回事了。
很简单,荣誉就不该上近外,江大附中才是他这种穷人家学霸该去的地方。
近江外国语学校等同于贵族高中,是为出国留学预备军的学校,拼的也不是学习成绩,而是综合素质,荣誉的傲人成绩在人家眼里,一钱不值。
“我去和他聊聊吧。”易冷说,“你别进来,孩子对你们有抵触心理。”
王琼点点头:“你去聊,我不过问。”
易冷推门进去,让他奇怪的是门居然没锁,回头一看才知道,这门根本就没插销,想必是父母为了随时照顾或者监视儿子把插销门锁拆了。
荣誉认出这个人是救自己的大叔,没说话,把脸扭了过去。
“学校里有人嘲笑你,孤立你,嫌弃你家穷,是不是?”易冷单刀直入,直指要害。
被说中了心事的荣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知道拿铁和卡布奇诺的区别么?”
易冷知道自己猜对了,拿铁和卡布奇诺区别很小,一个加奶多,一个加奶少,一个颜色浅,一个颜色深,没什么玄妙高级的。
他不回答这个无吊所谓的问题,反问道:“你知道胡辣汤和辣汤的区别么?”
荣誉答不出来。
“辣汤不加豆腐丝和海带,仅此而已,和胡辣汤都是中原早餐名吃,没有高下之分,就像拿铁和卡布奇诺,也是意大利人早上下饭的汤,只是原料变成蒸汽咖啡奶泡和牛奶,颜色混的像驴打滚,如果改个中国名字,应该叫驴打滚奶汤。”
荣誉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竟然笑了。
在门外透过反猫眼窥视的王琼看到这一幕就安心了,儿子笑了,有希望。
“比这种知识没意思,也没意义,谁都有自己的生活环境,你跑去乡下问老农华尔街精英的日常,老农答不出很正常,同样他问你农时节气田间地头的活计,你也答不出来,一个人的见识多少,和经历有关,一辈子没过完,谁能保证你以后的经历比他们少,不服干就完事了,就凭你的智商,考名牌大学没问题,三十年后,你执掌大型国企,收购他们家企业,或者你当税务局高官,总检察长,查他们丫的,人生长着呢,死磕到底,看谁赢到最后,这才是你一个十七岁少年该做的事,而不是跳江。”
一番话说的荣誉有点服气了。
“他们没有欺负我,只是我敏感罢了。”荣誉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让我燃起希望,但我知道那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有些东西,人出生的时候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就算我考上最好的大学,进入最好的公司,每年都晋级,也不过是高级打工仔,就算我创业成功,也只能把公司卖给他们的爸爸,就算我进入体制当了官员,最终也只能和他们沆瀣一气,当资本的走狗。”
这孩子不好糊弄啊,看问题太透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