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咱们好歹也算在犬山城共事过一场,当真的一点面子不能给?”
“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你手下的参事太嚣张了。平日间他们收黑钱为这些倭民公司打掩护的小手段你也知道,我们锦衣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走私的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违禁品,最多榨干几个淫男欲女,也不算什么大事。但伱知不知道,这次荒世集团走私的枪械?!”
“最后是不是枪械,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你太看得起我鬼王达了,我只是一个户所的百户,又不是北镇抚司里面的大老爷,我的话要是那么管用,就不用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呆这么多年了。而且给你说句老实话,三法司的人现在可盯着我们呢,我可不敢在这个时候犯错误。”
“今天是嘉启十一年的最后一日。等太阳升起,我就要返回帝国本土述职了。此去一别,大家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我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把小秦留下。”
“正是因为朝廷给了你一个急流勇退的机会,我才劝你千万不要糊涂。我已经给足你们宣慰司面子了,不然你以为你能这么安稳的走?”
“当真铁面无私?”
“是有心无力。”
“你这次抓到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分部而已,这点证据还搬不倒整个荒世集团。老鬼你也是官海老人了,应该知道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可不是什么老人,只是一个舞枪弄棒的粗人,最擅长的也就是干些愚公移山的蠢事。这次我弄不死荒世集团,那就攒着力气等下一次,积少成多,迟早有天会水滴石穿。”
“这么做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兵部的功勋点?还是你那点俸禄钱?”
“为什么一定要有好处?从穿上飞鱼服的那天,我这一生便如履薄冰,为的就是有底气不讲礼仪,只论黑白。”
“这世道不是非黑即白,鬼王达你想当一个独行之人,那在这片冰封万里的湖面,你注定走不到终点!”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鬼王达,你想当英雄,你当的了吗?”
“当然当不了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锦衣卫嘛。”
“你不要以为仗着来了一个三法司的红人就可以这么嚣张!我告诉你,那些法序的血是冷的!等燕八荒的死沉寂下去,他们就会动手从李钧手里抢走那部分律法权限,到时候你们犬山城锦衣卫户所一样要被牵连!”
“翻脸是吧,当老子吓大的?来来来,这是你手下那个秦都事的口供和画押,咱们要不要到刑境里打场官司?你他妈要是敢说一个‘是’字,老子现在立马切换链接!”
“你算你狠!”
噗。
黑色的神经线束从鬼王达的颅后抽离,重新缩回手上的无常簿指环中。
“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你平时没有在背后捅过老子刀子,否则老子早就把你办成功勋点了,贪官污吏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呸!”
鬼王达意犹未尽的狠狠啐了一口,这才抓起身前案几上的酒水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激起满脸绯红。
穿着一身寻常明服的鬼王达满脸舒坦,鼻间喷出一股畅快酒气。
这是一间充满烟火气的正经居酒屋,空气中弥漫着醇香的酒气,还有炭火炙烤食物的香气。
角落中,一头白发扎在脑后的谢必安抚琴而歌,唱着辽东家乡的歌谣。声调磁性浑厚,俊美的面容上挂着淡淡愁容,眼眸中蕴藏着令人情不自禁深陷其中的忧郁。
“三九的梅花红了满山的雪,萧条枝影月牙照人眠。小伙儿赶着马车手里攥着长鞭,江风吹过他通红的脸。”
余韵犹存的单身老板娘跪坐在他面前,虽未曾饮半点酒,但人已经沉醉不知身在何处。望向谢必安的眼眸中凝满了缠绵柔情,挂在他的身体,抽丝剥茧一般的拉出缕缕情丝。
“锣鼓声声正月正,爆竹声里落尽一地红。家家户户都点上花灯,又是一年好收成。”
正唱到高潮处,谢必安积蓄在歌中的情感即将决堤而出,将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硕果天成的老板娘吞没其中。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一个不合时宜的破锣嗓子响了起来。
“小白你小子一天到底在忧愁个啥,这么高兴的日子还不得来首欢快的?!”
谢必安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鬼你懂啥,这才是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