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褚颜,更让人心寒。江风不知道李隆业探得玉玺跟她有没有关系,可她一声不吭地跟了李隆业,陷她于尴尬的境地,到如今竟然连一句“对不起”也没有。
只病得糊里糊涂时,依稀听到她同关山云在她的病榻前争吵,她依旧是“我最可怜”的腔调,着实让人倒胃口。
总而言之,经此一役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家,都不会再动娶江风的念头。
而江风自六年前穿越而来,第一条自立自强独立门户之路,因她本人的能力所限及袁瑛的前车之鉴,已悄然堵死。
现如今嫁人这条路,也被她走进了死胡同。
穿越穿成江风这般境地的,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只此一例。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关山云问道。
“好好过日子呗,总不会傻的要去殉情。”江风苦笑。
又一阵沉默。江风低头看着腕上戴着的红珊瑚手串,颜色鲜艳晃得眼睛发酸。她抬头对关山云道:“大哥带我去慈幼堂吧。”
慈幼堂在长安城归义坊,极为偏僻,两人便各骑一马。因下着大雪,关山云也不敢让江风骑得太快,大半个时辰才到。
繁华强盛如大唐,依然有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底层百姓。江风被慈幼堂的景象惊住了,那些孩子们挤在破旧的房子里,寒冬腊月屋里竟一点供暖都没有。他们蜷缩在一起,衣不蔽体,流着鼻涕,手上生着冻疮,有的已经溃烂了。
她错愕地看着关山云,对这样悲惨的场面完全没有防备。她大学时每个月去福利院做一次义工,那里的孩子们环境整洁、衣食无忧,大孩子可以上课、小朋友有玩具,婴儿有专门的育婴师,纸尿裤奶粉一应俱全。
江风看着慈幼堂那几个油光满面的婆子和满脸横肉的男守卫既气愤又无可奈何。她原计划将沈顾行送的物件一股脑地捐出,此时却觉得若这样做慈善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定被这些蛀虫中饱私囊。
关山云也看出了她的犹豫,便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两人又二话不说,打马转身飞驰而去。找到最近一家当铺,关山云把包袱仍给掌柜的,精明的男人满眼期冀,打开发现是一堆小玩意儿,虽然做工精致但都是普通材质,勉勉强强兑换了小10两银子。江风又毫不犹豫地褪下红珊瑚手串,这回掌柜满眼放光。江风想了想,又将头上的一只珠钗、两个耳珰摘下来递出去。然后回头,巧笑望着关山云,关山云心里一荡,道:“我通身只有这块玉珏,这是亡母的遗物,万不能典当了。”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你放心,我可以直接出银子。”
江风这才满意。
两人从当铺出来,便拎着沉甸甸的钱袋子赶去西市。买了棉被、棉衣、棉鞋、炭火、冻伤药和吃食,江风本是什么都要买好的,可关山云却拦着,全部买次货。炭火要最末等的黑炭;棉衣棉被都是二手棉,且掺了稻草;大米里面掺着细沙……江风气极了,嘟着嘴鼓着腮帮子生闷气,关山云也不理他。
慈幼堂一干人工作人员见两人去而复返,又带着两大车物资都围了上来帮忙,心里却盘算着又有油水可捞了。可打开的时候都傻眼了,这些东西就连他们也是不屑用的。那些棉衣料子差不说,颜色也是土黑色,他们可舍不得让自己的孩子穿这样的次等货。
江风给关山云一个五星好评,若是买了好的,哪能轮到这些可怜的孩子。她不记得哪个经济学家曾说过一个被网友怒喷的观点:“为了保障穷人的权益,廉租房不应该配备独立厕所”,难道穷人就不配有尊严、不配享受舒适的住宿环境吗?
血淋淋的事实证明,在监管缺乏的大环境中,只有底层人民的配给是既得利益者不屑一顾的,才能真正惠及需要的人。
当下,她也不管这些婆子们,亲自同关山云将孩子们的床褥、衣服都换了,又盯着厨房将猪肉煮了满满一锅。看着那些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江风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果然世间悲喜各不相通,食不果腹的时候,断然不会生出那些情情爱爱的烦恼。
不生嗔,不贪念,得自在!
天色将晚,雪越下越大,呼呼地刮起了北风,关山云不放心江风独自骑马,便像拎小鸡似的把江风拎过去,共乘一骑。
第二日,江风直到巳时才磨蹭着起床,悠然服侍梳洗时,看到江风眼睛红肿如核桃,也没有问什么,只是热敷了,又细细地化了妆抹了粉。江风原本不爱擦抹这些香粉,今天却乖乖地任由悠然涂抹。
她日日需要忍受全家上下怜悯的目光,众人可怜她被抛弃,处处小心谨慎,生怕惹得她伤心,就连江老太太也对她温柔几分。
只有关山云,该嘲笑嘲笑,该训斥训斥,她反而受用。
关山云是思想前卫的不婚主义者,放荡不羁游戏人间。其父是凉州军中定海神针的存在,地位尊崇家资丰厚。可关山云却既不读书也不投军,一味地纵情山水,游乐狎妓。原先关将军还是管的,挨棍子、关祠堂的手段也都上了,无奈教训一次,离家出走的时间就久一些。他十六岁的时候,因为关将军的一顿鞭子出走三年。离家前,他的二弟关山风还未娶亲,回来后,两个侄子已经能打酱油了。此后,关将军再也不敢下狠手了,只是换了策略,开始更加紧锣密鼓地给他寻一门亲事,妄图笼住他。可是关山云却放出狠话,哪家姑娘若是嫁过来,必定要守活寡,他志在山水,绝不会被婚姻和女人羁绊住远游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