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一遍。“噢!”王魁一听,原来如此。“我本想挽留张二爷多住几天,请你教传教传小儿水上的功夫,既然你有重任在身,我也不便强留。但不知你何时动身去建康,何时能够再来寒舍?”“我明天一早就动身,如能顺利请到先生,在一两天之内我回梁山之时,再来拜府。至于令公子,既然他跟我神交已久,人前背后都称我是他师父,这次你老对我又有救命之恩,此事我何能推却。如果你老舍得的话,我想就此把他带上水泊,到梁山共聚大义,但不知你老意下如何?”王魁还没有开口哩,王定六抢先开口了:“恩师!蒙恩师之情,要把小徒带上梁山,共聚大义。小徒感激之至。只因家父年迈。母亲又早离人世,家父需要人服侍,我想等家父百年之后,再到水泊去共聚大义。还望恩师准我所请。”王魁听了没有开口,不开口,就是赞成儿子的话。张顺点点头:“既然你有这片孝心,你就暂时留在家中服侍令尊。我明天走了之后,有件事情要拜托你们。”“恩师尽管吩咐。”“在船上图财害命的那个孙五和张旺,如果到你们府上来,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先诓住,等我来了再说。如没有意外,我一两天就可以到了。”“好的,我们一定照办。”把话说定了之后,张二爷又请王魁找了一口腰刀。王魁晓得他现在身上分文全无,又送了他一些银两。张二爷就收拾收拾睡觉。第二天天一亮,王氏父子把他送到门外,一躬而别。
三 计请神医
张顺挂着腰刀,大摇大摆,沿着江边进了建康城,就奔安道全先生的公馆。公馆在哪块?嘴边是路,问人,有人指点:“就在狮子街。”到了狮子街安先生的公馆门口,站下来一望,只看见门前三层石头台阶,一对石鼓,黑漆大门,门楼口上挂门灯,下设门凳,六扇白粉屏风关着。门口一个人没得。这就奇怪啦!安先生是位名医,该派门前车马纷纷,病人络绎不绝,怎么冷冷清清,个病人都没得?噢!明白了:大概是我们戴大爷在我前头到达,已经把安先生请走了。安先生不在家,没得病人来看病,门口当然就不热闹了。张顺心里暗暗高兴。走上三层石阶,手在屏风上,吞!吞吞!敲了三下。“哪一个啊?”“我!”“来了。”里头看门的二老头子出来。霍啦嗒!咋嘎——!把屏风朝下一开。二老头子一望,只看见外头站了一位,样子生得不丑,身上是罗帽海青,丝带靴儿,腰里还挂着刀,一定是大户人家来的个大爷。“请问大爷,尊姓啊?”‘我姓张,单名是个胜字。”“噢!原来是张大爷。张大爷到此有何贵干?”“请问老人家,此地可是安道全先生的公馆吧?”“不错,不错,是的。”“我是从山东泰安州吴君谋吴老翰林公馆来的。因为我们家老大人害了个瘩背?特地叫我小人来请先生去治病。”咦,乖乖!恐怕又是那一码!二老头子嘴里正在块叽咕着,哪晓得张顺刚才说的这一番话,有个人在门房里头听见了。哪一个?神行太保戴宗。
哦!戴大爷已经来了?老早来了,三天前就到了。来了之后怎么说的?他来了嘛就见先生了。先生手底下的病人很多,忙得不可开交。看见戴宗来了,就问了:“请问你阁下是哪块来的?”戴大爷说:“小人我姓刘,叫刘宗,是山东泰安州吴君谋吴老翰林公馆里来的。因为老大人害了个外症,慕先生之名,特地叫小人我来请先生去代老大人治病。”先生看戴宗这一副脸哪,就熟得很哩!再一听他的口音,恍然大悟,哪里是山东泰安州吴君谋面前来的,来人分明是江西九江府府衙门的神行太保戴宗。戴宗现在已经到了水泊梁山了,他一定是走梁山来的。啊呀呀!这一来怎么好?先生也晓得不便当面戳穿,也不便得罪他。说:“好的。请你阁下先到门房里头坐一会,等我把病人开发掉了,而后再来跟你阁下慢慢谈。”“不!因为老大人的病情严重,请先生赶快动身。这里有一两金、五两银,给先生安家。”先生心里有话:金银不能不收啊,如不收,他就不放心。“好。”随即就吩咐门房里的二老头子:“来啊,你先把刘大爷带到门房里头去,好好款待。我去把手里的事情料理下子。”“噢。”二老头子把戴大爷带到门房里头,就请他吃酒,顺便跟他谈谈先生的家事,说:“先生的夫人几年前就去世了,断弦之后未曾续弦,现在他就是一个人,寂寞得很哪!”“正说着,有人来喊二老头子,说:“先生在后头喊你。”二老头子到了后头,先生就对他说了:“二老头子啊。”“先生。”“你在门房里头陪着他吃酒的呀?”“你老人家吩咐的哎。”“你可晓得他是个什么人啊?”“晓得哩,他是山东泰安州吴君谋吴老翰林公馆里头的。姓刘,叫刘宗。”“老人家,你说错啦!”“怎么说错了?”他不叫刘宗,他叫戴宗啊!”“哪个?戴宗啊?戴宗不是梁山上的大王吗?”“对了。告诉你,他刚才是改的姓。”“你老人家怎么晓得的?”“我认得他。”如此如此,这等这样,“他以前来请过我的。”“噢!啊呀呀!先生,这一来怎么好呢?”“你不要慌。你马上到前头去,还陪他吃酒。你要不露声色。我马上就出去,如果蹲在家里,他一定要把我带上水泊梁山,代他家山上的什么人治病。梁山我就能去了吗?”“是的哎,你不能啊!先生,他如果等你回来,不走呢?”“我想嘛,如果时间一长,他等不到我,又要急于回山报信,就非走不可了。告诉你啊,这件事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梁山人惹不起啊!你如走漏了风声,官府把他抓起来杀头,梁山人晓得了,派一支大兵过来,你我的命就没得了!”“噢!这个我晓得。先生,我们家里假如有事情,到哪块去找你呢?”“如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就到后头去找我。”“噢,就是了。”到后头,后头是哪块?就是狮子街后身的鹦鹉巷。鹦鹉巷里头的名妓李巧奴,跟先生相好。啊呀!先生怎么跑妓院的?这是几年前的事。先生自从夫人去世之后,非常苦恼,有一班朋友想代先生解解忧闷,就把他带到鹦鹉巷李巧奴那块去,哪晓得两个人见面之后就合适了。李巧奴是慕先生的大名,加之先生又有钱;先生见李巧奴不但生得貌美,而且看上去也不象烟花门中的风尘女子那样轻浮。后来先生就常到李巧奴这块来了,白天在家代人治病,晚上就常去住宿,而且花重金把李巧奴包下来了。先生只要说“到后头去”,二老头子就晓得他是到李巧奴那个地方去了。“二老头子啊!”“先生!”。戴宗在这块,你就好好地款待他。我走了。”“莫忙!先生,他如果问你到哪块去了,我怎么说呢?”“他如问到你嘛,你就跟他说个谎。我听说,你说谎的本领着实不丑啊!”“哈哈哈哈,先生,不瞒你说,过去我还不好意思告诉你,我没事就欢喜弄个谎说了玩玩,一天不说一个谎话,我就要告病了。我这个谎话要么不说,只要说出口,都说得的溜溜圆。”“好极了!说谎不花钱,只要说得圆。你就直接代我用谎话诓他,但是切切不要得罪他啊!你就说我外头应酬多,病人又多,不晓得到哪家看病去了。你只要能把他诓住,时间一长,他就要着急了,就要去请旁的先生了。如有人去代他家把病看好了更好,如看不好,这也不能怪我,是他命该如此。医家先生只能治病,不能治命哎!”“噢,噢!先生,你放心去就是了。”“这件事情你不能告诉人啊!事情过去之后,我赏你十两银子。”“噢,噢噢!谢谢先生!”“现在先不要谢。我还要关照你一件事。”“先生,什么事?”“听说你没事欢喜弄二两咪咪,错不错啊?”“一点不错,我没事就欢喜弄一杯玩玩。”“往日不谈,从现在起,你就不能玩了,要戒酒,免得酒后胡言乱语。”“先生,没事哎,我是个谗猫子嘴,每顿都要喝点个,喝得不多哎!”“不多也不行!一定要戒酒”“噢!好好!就是了。先生,你什么时候走啊?”“我现在就走。”踏踏踏踏……先生走后门滑掉了,到李巧奴那个地力去了。
二老头子回到门房,还来跟戴大爷谈了玩玩。戴大爷就问了:“先生可曾把手里的事情办完了?”“啊咦喂!刘大兄哎,你问我们先生啊,他象个忙的哩!眼睛一睁,忙到点灯。不是这块有人找,就是那块有人请。不谈以往,就谈今天,他刚才已经收拾得逸逸当当,倒准备跟你刘大兄动身了,忽然张府上派了个人来,说张老大人身体不爽,不容分说,就把先生拖了走了。先生看过病之后才到家,哪晓得接他的轿子又到了,又被李老六人家接了去了。我还听说,还要到王家庄的王太公,赵家庄的赵太公府上去看病,他们都派了轿子来接他去,现在轿子都停在李府等候先生。看样子,先生今儿大概回不来了。”“啊!”戴大爷听了二老头子这一番谎话,想想,先生是位名医,忙,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就信以为真了。没得办法,只好在这块坐等。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到了第三天,戴宗再一想:不对啊,先生再忙,也不至于忙得日夜不归家啊!坏了!恐怕是认出我来了,晓得我是走梁山来的,不肯见我了。唉!安道全啊,你太不聪明了。你既然晓得我是梁山的大王,你就应该放漂亮些跟我走,到山上把我们三哥哥的病治好了,除了重重的送你一笔谢仪以外,还由我驾金钱甲马把你平安送回来,不是两方面都蛮好吗?你现在故意跟我拖延时间,我家三哥哥不送命便罢,如果送了命,哼!你的性命也难保。到那时候,你就悔之晚矣!
戴宗正在这块心急如火,烦躁不安,忽然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又听来人跟二老头子说,他是“山东泰安州吴君谋吴老翰林公馆里来的,姓张,叫张胜”,晓得是家里又派人来了。啊呀!山上既派人追得来,一定是有了什么事情了,不晓得是吉是凶。戴宗把颗心拎在手上,随即站起身,出来一望:“啊唷!是张二兄来了。”张顺看见是戴宗,心里好欢喜:“啊,你在这里哪!”张顺这句话的意思多哩:你没有出纰漏啊?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走的呀?你没有请到先生啊?因为张顺不晓得戴宗现在过继给了哪一家,改了什么姓名,所以连称呼都没得,就秃头秃脑来这么一句:“你在这里哪!”好象是一家人,都是来请先生的,不过是一前一后。二老头子一望:咦,乖乖!对了,对了!都是那一码啊!“啊,刘大爷。你认得他?”“怎么不认识?告诉你,他姓张,叫张胜,排行第二,也是我们吴老大人面前的贴心人。”“噢!照这一说,你们是一起的?”“对了,是一起的。”“既然是一起的,就请里头坐吧。”“好。——张二兄,请到门房里头来坐。”“好。”张二爷到了门房里朝下一坐。二老头子特为泡了两杯茶过来。张顺想问问戴宗:你怎么到今天还没有走的?到底是什么缘故?因为有二老头子在旁边,又不好问他。戴大爷心里更急,不晓得三哥哥的病情如何,张顺来到底是为什么事情,也因为有二老头子在这块碍事,不好开口。最好把他支了走。“老人家。”“啊,啊,刘大爷。”“今天我们张二兄来了,我想请请张二兄,能不能请你老到厨房里去,拿点酒肴洲来?”“噢!我就去。”二老头子走掉了。戴大爷就问张顺了:“你怎么来的?”张二爷便如此如此,这等这样,说你走了之后,军师怕先生认出你来,不肯到梁山去代三哥哥治病,所以又叫我赶来再请先生,还要暗中保护你戴大爷,我在途中还遇了一次险。接着就问戴宗:“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走的呢?”‘唉——唏!”戴大爷叹了一口气,“不出军师所料,我一到这个地方,就被先生认出来了。现在先生直接跟我不见面。我正在着急,没有想到你又来了。张二兄,你说这件事情怎么办呢?”张顺一想:“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先把先生的下落打听到”“我也晓得要打听先生的下落。但是先生行踪不定,偌大的建康城,我们到哪里去打听呢?”“你可曾问过二老头子?”“问过了。他跟我推三转四,说话尽绕圈子,十句话没有一句是真话。”“在你看,二老头子可晓得先生的下落?”“他晓得。但是他不肯说,没有办法治他。”“不!我们要想办法。马上二老头子来,我们就……”张顺对着戴宗的耳畔:如此如此,这等这样。戴宗连连点头,从心里佩服:张顺这个人确实聪明,有道理,见识在我之上。两个人商议好了,二老头子也到了。
“刘大爷!酒肴来了!”“啊!好好好,多谢你老。你老过来坐啊!”“不不不!不客气,你们吃,我、我、我就少陪了。”“哎!你老万万不能走,晚生有话同你讲哩。”“哦,有什么话?”“告诉你,刚才你老去拿酒肴,张二兄说,我们老大人已经另请了一位名医,老大人的病已经好转了,既然你们家先生很忙,就不一定麻烦你们家先生了。现在我们要赶快回去,准备明天一早就动身。”“噢——!噢噢!老大人的病已经好转了,你们准备走了?”“对了。”“噢,噢噢!好极了。你们再住两天也不要紧哎。”‘不!我们不耽搁了。老人家,我在此地数日,承蒙你老多多照应,晚生心里非常感激。今天就算是我们请你吃一杯告别酒,聊表我们的一点心意。明天一早,晚生就要告辞了。”“噫,这个……唔,那个……”二老头子心里有话:你家孙子才不想吃哩!这几天先生要我戒酒,我这个痨瘟酒虫啊,就差要把个嗓子咬断了,直接撩撩的,一看见酒壶,嗓子就发痒了。唉!先生说,我只要戒了酒,等到事情过去了,还赏我十两银子,我今天如开了戒,十两银子不就玩掉了吗?再一想:不要紧。他家老大人现在病已经好转了,他们明儿倒走了,倒不要我们家先生去了,这件事不是等于了结了吗?我还怕什么东西呢?我就陪他们吃这么两杯,杀杀酒馋,只要不过量,这总呵以吧。“啊,哈哈,刘大爷,照这一说,我就遵命了!”戴大爷把酒壶一抓,给二老头子斟了三杯:“老人家,晚生在这个地方三天,承蒙你老多多照应,晚生铭记在心。要是得便,请你老到我们山东去玩玩,晚生一定报答报答你老!”“哈哈哈哈,谈不上啊!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朋友嘛,谈刭报答,就见外了。我呐,年纪大了,脑筋不大好,照应不周的地方,还请刘大爷不要见怪啊!”“老人家,你太客气了。来,晚生先敬你老三杯,你老一定要把它吃了。”“好好好,照这一说,我、我就不客气了,我就放肆了!乖乖!二老头子才闻到这股酒香,酒虫子就在喉咙里头爬爬的了。把酒杯朝起一端,一饮而干。啊咦喂,我的妈妈,三天不吃酒了,乖乖!三杯酒下了肚,更馋,把酒虫子全吊上来了。张二爷接着又给斟了三杯:“老丈!”“哎,不敢当!张二兄。”“我们刘兄在此地,承你老多多关照,我也来做你三杯。”“哪,哪个啊?张,张二兄哎,我打你一个招呼,我呐,不能吃莽酒,你这三杯让我慢慢地吃,好不好啊?”“哎!你老又客气了。我看得出来,你老是海量啊!你能连饮他三杯,不连饮我三杯,那你就是看不起兄弟我!”“这个,那个……”糟了!玩了钉起来了。“好唦,好唦,照这一说嘛,我,我,我就再吃三杯。”二老头子又连饮三杯。哪晓得这三杯下了肚,坏了,二老头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