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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第1页)

得很,处处引诱犯罪,时时鼓励作案。实在讲,也不能苛责男的女的老的幼的行什么勾当,毕竟人是肉身泥巴团,哪边凉快哪边站,站久了,不免打点野食、猎个艳。就算家有悍夫、悍妇紧迫钉人也没用,这些深信严加管束即能防患未然的人显然不懂什么是“船过水无痕”,什么叫“智慧型”犯罪。这回夫妻俩要拌嘴的,不是一斤半斤、一千两千,而是一生只能爱一个人或是可以爱两个人!

太太是“一贯道”——吾道一以贯之,当然只能爱一个名姓;先生说不定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人生乏味,红粉知己多多益善。这下子戏文真热闹,那些沉甸甸的重语,八人大轿抬它不动;热烫烫的泪,十个海碗盛不了。要离嘛可惜,不离嘛可恨。墙壁上一帧结婚照还恩恩爱爱,分明看这两人日夜缠斗:抽屉里结婚证书仍用锦筐收着,可那上头又搁了一叠悔过书、验伤单。看看这些人生奇景,真不晓得万家灯火一齐熄了,躺在每一张床上的双双对对,哪一双是还愿夫妻,哪一对是讨债男女?

愿也一生,怨也一生。还愿的,趁了愿终究要合上戏本;讨债的,本金利钱也有个定数。一朝各自化尘化土,戏棚子也拆了,谁还记得香皂、卫生纸这等俗事。美丽与悲哀的记忆自有情窦初开的男女捡了去,可是我们有名有姓的人生不会再来,像化了泡泡的香皂、溶成糊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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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床毛毯

在浮夸的末世荒城里,我像一只伤感的鹰,停栖在暗夜的一棵枯木上,眺望远处、梳理记忆,搜寻那些在航飞过程中令我眼角微湿的故事。总要找出一两件事、一两个人,带着它们跨过世纪门槛,提灯一样,才能在新世纪里安顿。

他是社区警卫,五年前就已瘦得像一截沾雪老树干。他惯常沉默,不是因为上了年纪或脾气古怪,而是一种自在清明的沉默;仿佛看多了人、尝遍了事,知道人间是怎么回事,也就不需多言。

“看到没?以后要用功读书,才不会像他一样当工友,知不知道?”“知道。”小公园里,一个妈妈看他推着单轮推车到处整理废园,趁机对小孩进行机会教育。

他没听到,但我想他知道。尘风不能蒙蔽玫瑰花园的丰采,乌云倒影也不会改变河流的清澈吧!他没有分别心,义务帮社区人家整理园子,尤其是那些未住人的荒院,他救活花木,默默布置社区入口的花圃,多余的盆景就运到喜欢园艺的住户门口,也不留话,他想有心人会懂得另一个有心人留在空中的气息吧!

你无法报答他,当你发现门口的信箱太小老是塞不进杂志,忽然被他的巧手改装成大信箱时;当你发现摇摇晃晃的院灯也被旋紧时;当你又发现不知哪来的花木装扮着你的花台时;你才知道你这么个每天出门去斤斤计算的一坯土是无法报答巨岩的关怀的。

可是,不利于他的言语开始溢散。有人指责他只帮某几户理院子,不帮他打扫门口;有人说他年纪大了,社区需要孔武有力的人以维护安全……真正原因是,他知道太多事情了,包括角逐委员会总干事的两组人马如何明争暗斗,包括选举时原本要用来贿选的金钱如何落入某人口袋,以及每个月有点奇怪的小工程账目。所以,牺牲一个老警卫,是那撮人仅有的共识。反正,他只是个警卫。

就这样走了,不知去处。直到有一天,公司楼下的警卫伯伯说有人找我,就在警卫室昏暗的角落,我再次看到他。他说:“从报上知道你在这儿上班,今天有事得办,从桃园上台北来,顺道把东西带来。年前回大陆探亲,经过香港买了两条毛毯,用不上,送你们姐妹,冬天保暖。”

“你们姐妹,都是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他诚恳地说。

我欣然接受。不只是收毛毯,是收一个长辈对小辈的祝福与期许。藉着这份期许,我知道不管在末世荒城也好,险恶行旅也罢,我这一生要找的珍贵之宝,其中一项叫做“人的尊贵与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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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织的午后

你送我走下小山坡,我们看着桥下的溪水在雨季之前,轻轻地灰绿着。

路旁几名妇女正在绕绳,她们以乡下人的美德招呼:“来捡绳,好用的呢!”许是某家工厂结束营业,整箱地出清,黑的红的黄的,带弹性的尼龙绳,约小指粗,她们绕得好乐,面条儿似的。我不知这种绳子与我的生活有什么联系?看它光鲜鲜地被扔,怪可惜的!也许可以用来搭个小型茑萝架,或编一只网袋……你快乐地向我道再见,加入“绕面条”行列。我走了几步,回头说:“这样吧,你寄小杂货店,我回来再拿!”你拂了手:“不重不重,我拿回去,小山坡而已!”

绳子是这么来的,一大袋笨重。那个飘小雨的午后,你如何背着它走上小山坡呢?溪水更浊了,珊瑚刺桐的红火烧黑了天,你大约没见到。你的烈性热肠就是不改,给人东西,总是超乎想象的多,又亲自送到门口。

连续几日雨水,处理琐事的空档或片刻安静的辰光里,偶尔推敲绳子的姿态。虽然不很认真,但它却像一条隐形的绳索梭游于我的日夜与餐宿之间。我会给它结论的;像人生情事,一旦起了头,在摆荡的光阴里看似无所归结,其实正缓慢地滑向结局。错乱纠结的绳,必有两头,盘眠的长蛇必有首尾。心思细腻的人会在杯水对饮之中、挥手告别之际、争辩的字句之间,看到最后的归结。

那一日,阳光烈了,顺手晒绳,替它找头绪。懒懒地牵一头绳子在屋内闲逛。地下室有一把不乖的椅子,前任屋主留下的,还不到缺胳臂断腿扔它的地步,可是它的坐板老是诡异地脱臼,吓我一跳。虽然用鎯头打一顿,它照样欺负我与客人的臀部,干脆送到地下室管训。一条很乖的废绳,一把桀骜不驯的木椅,干脆给它们说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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