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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第1页)

“没有哇!我十一点多还在那里,好得很!”

“我跟你打赌,有就是有,你在哪一带?”

“锦州街一带,哪有什么火警?你输了?”

输赢还不敢说,得先交代清楚:“晚上十一点多在林森北路风化区,到凌晨一两点才回家,做什么了?”

这时候需要一个会讲话的“政治人物”,强作镇定,出口成章:“唉!说来你都不相信,我去市立美术馆看画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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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

在聆听之前,必须让自己变成一只宽口大腹的瓮,把陈年的灰尘泥垢刷洗干净。不管听来的是一把带刺的莽草,或是几朵盛放的小花,插在瓮里,任意伸展,别有一番虚心承受的古意。

要一无所有地聆听别人的陈述,几乎是不可能。既然是瓮,已经落入实体,受限于个人知识、文化背景、价值观、道德判断……每个人都难免是一只瓮,大小、宽窄有别而已。不过,至少可以秉持诚意,不必急着做是非判断,先听听他人的心声。

最怕的是,在聆听之前,中了流言谣传的箭,把对方打入冷宫,连带地,将对他的信任与尊重一掌瓦解;就算对方具有诚意前来倾诉事件的脉络,也会因为言谈过程的恶意而宣告破裂。只要是活生生的人,都会这么想:“既然你没有诚意听我述说,所有的解释都是徒然!”

也许,这是人际的矛盾,容易听信第三者判断,而不愿相信自己眼睛所看的、耳朵所听的,尤其不愿听信当事人所说的。总要经过很长的时间才会恍然大悟,一段友谊的破裂或合作事业的夭折,其实不是因为对方是个坏人,而是自己先行认为他是个坏人。

任何一种仳离,若是源于了解,都值得庆幸;若是误解,难免有憾。

有一种聆听特别需要忘我,也许是在短程的公车里听到放学的孩子们嘻然交谈;也许走到陌生的风景里,听到季节捎来的一段小道消息,或是一条溪涧的自言自语。毕竟,活在这世上,人声纷杂,天籁难闻。

耳朵既然不打烊,听到会生耳垢的话,也不必学古人掬水洗耳,让它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别放在心里;若听到茅塞顿开的话,好好藏入瓮里,让这只瓮大到可以腌渍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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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来了

跟妹妹共居一室的那段时间,最深刻的体会是,情绪乃人际间的无形杀手,足以让亲昵关系瞬间云消雾散。

通常都是我在作怪,闹情绪的人大多不会承认自己无理,这跟酒醉的道理一样。所以,她默默地忍受了多少情绪垃圾,我无从计算。直到有一天,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心形卡片,夹在梳妆台上,我猜她是忍无可忍了。

那张卡片虽是大红心形,还挺有学问的,正放是夫妻两个和颜悦色的微笑表情,倒放则变成怒目相视、唇齿相讥的争吵状。我问她这是啥意思?她说,这是咱们的温度计,谁认为彼此感情很好,就正放,谁觉得不顺心,就倒放。彼此有个警惕,免得白白当了受气包。

这法子不坏。由于每天都会对镜梳妆,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卡片是正是反?我发觉她的脾气很稳定,倒是我,常常把卡片给反过来。她瞧见了,顶多风凉一下:“今天又吃了鞭炮籽啦!”意思是肝火特旺,讲话会发冲,她很知趣地到别处溜达,免得挨炸。

自己看到卡片老是摆着怒脸,怪不好受的,又将它正过来,脾气消了大半,谄媚兮兮地跑去跟她报告:“不知道谁把卡片正过来了吔!”

人是情感动物,每当情感无法顺畅通行陷入泥沼时,难免闹起情绪,这是人在寻求解决之法过程中的小规模地震,发泄情绪要比压抑情绪健康多了。

问题在于如何发泄以及如何避免波及善良无辜的老百姓(通常是最亲近的家人)?文场的发泄方式不外乎散步、喝酒、逛街把身上所有的钱花完、回家吃光冰箱里的食物,再闷头大哭大睡;武场的,槌桌摔椅、吵嘴殴架、回家打碎所有的碗盘杯瓶,上自高堂下自小儿皆遭痛骂。会打算盘的知道,武场最笨,隔天还得买副新碗盘,当然啦,有经验的人都晓得,买塑胶的。

最好学会控制情绪,如果不会,先买张卡片也是个法子。

小毛病

没害过小毛病的人,打从生耳朵还没听过。

这小病范围很广,吹了风鼻塞、干果吃多了喉热、刨瓜时刨了指头皮、吃鱼吞了鱼刺……多着哩。

虽然不碍事,可是不舒服,要上医院嘛未免小题大做,于是生活中就出现千奇百怪的治小病绝招,有的极为荒谬怪诞。

譬如,眼睛吹进了沙,捣着眼睛找人:“阿嫂,进沙啦!”那被唤作阿嫂的,两手往腰际一抹,用指头撑开病眼,对着眼珠子念一段口诀:“眼睛公,眼睛母,马上吹,马上好,呼!”沙子果然被吹跑了。

要是吞了鱼刺,当下千万不能对人说,放下碗,转三圈(千万别搞错,碗转不是人转),吃一大口饭,嚼烂,配一口汤,咕噜吞下,刺就没啦!

有一回喉咙不舒服,上了计程车不免嗯哼一番,司机先生仿佛华佗附身,开始看病:“你哦,嗑半碗公的瓜子壳,连冰糖加开水,放进电锅‘炖’,光喝汤就行了,我保证你马上不痛!”还细数这秘方何等何等有效。我当然感激,连不相干的人都这么关心我的小病,岂有不感到温暖的道理。

可是我终究没照着做,太麻烦了!我得买一包瓜子,乖乖地坐着嗑瓜子,还不许吃瓜子肉,这不合常理,我会不知不觉地偷吃。再说,得嗑多久才嗑出半碗公啊?也不能找别人帮忙嗑,我可不想连别人的口水一起“炖”!最重要的是,他也没说用酱油瓜子还是甘草瓜子?

小病多如牛毛,土方、偏方、秘方都出笼了,每个人都成为小密医,不仅身怀绝技而且急着救人。

在我们家,有两样小毛病是不可以随便说的,一是中暑,一是耳朵痒。倒不是这犯什么忌,而是家里有一老一少好为人医。老的呢专治中暑,小的专攻耳朵。

你要是恹恹地往沙发一歪,说:“哟,可能中暑了!”那老的可精神了,马上倒一碗水,手执木梳:“趴下,我给你刮痧!”不给刮,还会骂人哩,好像你的背是一张奖券,她急着刮刮看奖品是什么。

你愈叫得大声,她愈有成就感,刮了背不过瘾,还抓肩,屈着食指、中指,夹着抓,硬要抓出一块瘀红。隔天出门,肩头露了苗头,看到的人莫不暧昧地冲着你邪笑,以为昨晚有个野男人死命地亲出来的!你指天发誓,别人还会说:“紧张什么,这又不犯罪!”

那小的呢,一听到有人喊耳痒,饿虎似的一手椅垫一手工具盒,满屋子追人,还苦苦哀求:“给我挖一下嘛,一下就好了!”众人烦了,齐声帮腔:“给她挖一下嘛!”

她可乐了,拖着你的小手到房间去,贼贼地锁门、打灯光、盘膝坐在床上,放稳椅垫,叫你把头侧卧在椅垫上,还没卧稳,耳朵就被翻了,一根凉飕飕的细棒子潜进去了,她会轻轻地哄:“不——要动,忍——,快了——挖到了!嘻!你看,啧啧!”你还真想看看哩,还好老天造人只给两个耳朵,要是十个八个,她岂不乐歪了。

我倒不是怀疑她的精神状态,自家姐妹嘛,可我真觉得这家伙有点想象力过旺,她大概幻想总有一天会从耳朵里挖到金块!

至于洗过澡后,张着自个儿的手掌抠茧丝,总不碍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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