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吉祥急忙迎上前去,“您老人家往哪里去?回寒州么?”
七宝太监停住脚步,微笑道:“回什么寒州!”他转身望了望山下一片灿烂的宫院,道:“我是个宦官而已,离开了那片宫廷就什么也不是,大千世界茫茫无垠,却无我容身之地,你们也是一样,”他望着两个弟子道,“纵然你们日后必定翻云覆雨,甚至只手遮天,但只要离开了它,就像我今日一样,无处可去。”
辟邪走上来道:“师傅。”
七宝太监微笑抚摸着他柔软的黑发,柔声道:“你要好自为之。”
他解开驴子,倒背手牵着,迤逦而去。吉祥和辟邪跪倒在地,向着他的背影默默叩了个头。长风当空,隐约还带来七宝太监的笑声似的。
皇帝抚弄着手中的棋子,心中颇为踌躇,眼看角上的一条巨龙已成困兽之争,与中上腹的一片活棋之间只有几粒孤子,当真跳也不是,连也不是,思来想去,不禁恼怒,“难不成今天又让你赢了去?”皇帝白了对面的成亲王一眼,把棋子往棋匣里一掷,成亲王嘿嘿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皇上又累了,要不今天就点到为止。”皇帝瞪了瞪这个比自己还小着两岁的同胞兄弟,才要开口,就听见吉祥疾步走到帘子外禀道:“乞禀万岁爷,新任针工局采办,辟邪前来谢恩。”
皇帝正在尴尬之时,由他一打岔不禁觉得神清气爽,于是道:“叫他进来。”
成亲王不由抚掌赞道:“好个奴才,当真来的是时候。当真无时不刻不遂人心意,如果不是太后早了一步给了皇上,臣还真想要他回去,在王府里当差。”
“放在你那里当真大材小用了,”皇帝道,“你的王府里哪里容得下这等人物。”
门外一阵轻盈的脚步,一个身量瘦小着青色宫服的年轻太监由吉祥领着低头走进来,在帘外跪下叩头道:“奴婢辟邪谢主隆恩,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只觉他行礼之时体态优雅,口齿清澈大方,不觉已有几分喜欢,道:“起来吧。”
“是。”辟邪站起身,垂手站在外边,皇帝命人挑起帘子,“进来回话。”
辟邪往里紧走几步,慢慢抬起头来。皇帝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更听得身边的成亲王不由地“啊”了一声,只觉眼前的少年清爽异常,一张雪白的面庞上不带丝毫杂色,在柔和的阳光下,竟如寒冰般微微透明,更衬得一双飞目神光流动,不可方物,目光流转间,仿若冰河破堤而出,寒意浸肤,令人不可平视。
皇帝不由向他招招手,他更走近了些,皇帝仔细再打量他,见他大约十八九岁年纪,远不像其他太监那样臃肿,体格甚为清健,一举一动虽然恭谨,却颇带洒脱之意。
“你叫辟邪?”
“是。”
“老家在哪儿?”
“奴婢是京城人氏。”
“喔,这倒不多见。”皇帝道,“进宫几年了?”
“奴婢进宫晚,才九年。”
“你师傅很器重你。”
“是师傅的错爱,太后皇上的抬举。”
七宝太监(3)
“你这个差事不好当,”皇帝笑道,“针工局和内织染局历来和各宫娘娘打交道,太后品位素来不俗,现在的年轻女主们也不好伺候,你师傅身兼两局掌印太监,一直犹得太后器重,你也当好自为之,别的不说,账面上就要一万个小心。”
“是,谨遵圣命。”
吉祥在一边笑道:“这两年师傅的身体不好,诸事均由奴婢这个师弟打理,还算得体。”
皇帝道:“那就不容易了,小小年纪,做事倒是周详。”
辟邪道:“奴婢师傅曾经言道,处事皆如弈棋,每一步均需料到后事如何,方能妥当。”
“嗬,”成亲王摇着扇子道,“七宝太监还会下棋?”
“是,奴婢师傅极擅此道。”
皇帝突然问:“棋艺之道,你也会么?”
“奴婢师兄弟几个皆略知一二。”
吉祥道:“其中辟邪的棋艺最精。”
皇帝往棋盘上一指,笑道:“这倒要考考你,你看朕下一步该如何?”
辟邪望棋盘上迅速掠了一眼,道:“皇上胜局已定,奴婢岂敢妄言。”
成亲王一声失笑,道:“不妨,你且过来瞧。”
皇帝早知大势已去,听他此言,颇为诧异,道:“你倒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