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原本想要发火的武禹襄突破见来人并非自己熟识之人,也就尽量压下怒气,平心静气的问了句。
那人微微颔首一笑,仿佛怕吵醒熟睡的武韹祺般,以仅为两人可听到的声音道:“此地并非讲话之所,请武兄随小弟移至他处。”再度深深望他一眼,旋身出了房门,大踏步向外院步去。
武禹襄虽心下奇怪,却也不便多说什么。看一眼仍未被吵醒的小武,摇摇头,无奈地冲那人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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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先不说武禹襄随那持扇少年前往中厅之事,回过头来再瞧一瞧小武少爷的院落。真是静悄悄、惨凄凄、无比荒凉哦。除却门口看守院落的六旬老家人外,哪还再见得半分人影?玉瓦琼楼,金壁翠柱,居然不比贫苦人家日子过得快乐,让人不免为他掬上一把同情泪。
如此空洞的地方到底会不会让人觉得恐怖呢?
不过,要说起胆大胆小来,到还真有些敢在老虎头上拨须的人。您瞧,这不就来了。
日头开始西斜的时候,忽见得一条“猪”影悄悄潜入院落。为什么是“猪影”呢?因为这个人长得实在太胖了,简直跟后街卖菜的三婆家养来过节用的猪有得比。但见那头猪,呃,不对,是这个人,步履轻巧,熟门熟路的样子,莫非他当真不是贼?话又说回来,哪个贼那么笨,不要命的敢在武家下手呀!
他很快飞身落下墙头,识途老马般挠过看门老者的厢房,潜向武韹祺所在的书房,技巧地推开后窗,翻身落下。见里边背对着他趴在桌子上熟睡的武韹祺,也不觉微微皱起眉头,轻悄行到桌旁,推了推他,口中唤道:“武爷,武爷起来了……”
连推两下后,武韹祺才有了些反应,梦呓般道出这么一句,“嗯……李平……滚一边儿去……”
那偷入者一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心头甚是一喜,暗道:“爷儿,你能醒过来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留在此处,可比冥王殿还危险哩!”谁知,武韹祺仅是翻了个身,脑袋一歪,找个比较舒服的方位继续陪周公下棋去了。想必他当真是过于劳累,这回才叫“听闻阵阵鼾声起,但见高楼不见人。”
这下可好,任由李平大呼小叫,左推右揉,他是半点儿反应没有,甚至比方才睡得更熟。无技可施之下,突然发现武韹祺手臂下压着一张习字纸,抽出一瞧,也不觉有些诈舌,但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两个字……女人。
长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李平是何等机灵过人,又怎会猜不透他们武爷的心思?眼珠一转,俯下身子凑到武韹祺耳边悄然道:“武爷,您要小的去迎春楼找得姑娘,小的已经带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您看要不要……”说到此处,故意顿掉尾语,直起身子等着看武韹祺的反应。为了增加气愤,还从袖袋中摸出平日里用以解闷的铁球来“叮铛叮铛”把玩着。
“嗯……好……啊?!不行!”梦中闻得此言的武韹祺不知为何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叫一声,欺身逼向李平近前,抬手就是几耳光,打得他那张肥胖的脸整个红肿起来。边打还边吼:“小爷我这几年白教你们了,难道连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吗?招子被人挖了,还是没带脑子来?没看到我三哥在么?是不是活腻了?”
李平见他双眼迷茫,才知他大梦初醒,神智未清。为免他再度沉入梦乡,也顾不得脸颊疼痛,摇晃着他的双臂,急叫道:“武爷,醒醒,快醒醒,别再睡了。”他这一晃到好,手中原本握着的铁球瞬时成直线取向垂直落下,不偏不倚地砸在武韹祺右脚脚趾上,痛得他“哇”得一声大叫起来。俯着被砸痛的脚形象全无的在屋中跳来跳去,李平也不觉为他鞠上一把同情泪。但同时,心中也为此深感庆幸——呼!还好还好!幸亏三少爷将武爷关紧闭,不然,明早晨报上一定又刊满了让人哭笑不得地小道儿消息,丢脸丢到东瀛去了。
谁料想这一砸到也巧了,本是迷迷茫茫地武韹祺反而清醒过来,斜眼瞟了瞟李平,诧异道:“李平?你小子怎么会在这儿?”还没等他回话,便自顾自地走回书桌边,坐在椅上,头也不回地劝慰道:“你还是快些走吧,要是再被三哥抓住,就不只是赏几个耳光那么简单罗!”
李平暗暗翻了个白眼,咕哝道:“脸还不是被你打的?又不是三爷。人家可是个文人,才不像你举手就打抬脚就踢哩。”
“你刚刚说什么?”似乎由于才醒来的关系,武韹祺总觉得耳力不如从前,连个话都听不清楚。
“这……这……”李平可不是这么认为的,心里有鬼的他一边用袖口擦着额角渗出的汗水,一边说着没打底稿的谎言:“小的是看爷读的认真,想听听您到底在读什么?嘿嘿!”希望能蒙混过关。
武韹祺手托着茶杯,淡淡问了句:“你想听?”李平没奈何,话都说出去了,也只好硬着头皮道了声是。
“也好。”喝干了一盏茶,干咳几声后,但见武韹祺学堂先生般摇晃着脑袋,朗声读道:
西京乱无象,豺虎方冉患。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肙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和,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下,喟然伤心肝。
李平自思:他读的乃是王粲所做的《七哀诗》,像他这般轻浮之人当真懂得其中之意么?便问道:“武爷,此诗何解?”
武韹祺回头瞧他一眼,见他做出一副不懈表情,心知李平瞧不起自己,暗骂声“奴才,狗眼看人低”。续而合上书本,一本正经道:“这头两句讲得是那场造成空前破坏的汉末战乱,至使诗人自己离开长安,到荆州去避难。三、四句则说,与王粲同在长安的亲戚朋友,他们的处境与诗人相同。始出门即见白骨。即指在描写战乱之祸患。五、六句转而写人,天下母亲,谁不钟爱自己子女?妇人弃子,显然出于绝对无奈。最后四句又写诗人自己。他登上霸陵的高岗,回头可以看到长安城。想汉初文、景之治,‘扫除烦苛,与民休息。’,政治何等清明,社会何等安定,长安帝都,繁荣富足,而今末世陵替,国家破败,回首长安,顿生无限感慨……”讲到这里,禁不住又悲从中来,忆起昔日往事,倍觉神伤。
李平虽为他才情甚感惊异,却也不忍打断他的哀愁,只道他是为着汉末古人,怜惜之情顿生。垂下头去,忏悔自己方才不敬。
他又哪里想得到,武韹祺此刻望着阴昧天空,追忆的则是往昔与美娇娘们花前月下,丝竹管弦中倾倾我我的情形,然而因武禹襄“暴政”,佳人笑貌顿化泡影,再记现实,庭院寥落,四周一片凄凉。如何不令人黯然神伤呢?
举袖轻拭眼角,武韹祺复又问道:“你到此处寻我究竟有何事宜?”冷淡地口气,摆明了即是让他有话快说,说完就滚。想来这里喝茶、聊天、混口饭吃?行,没问题,除非先变成女人。不过,还是免了吧!如此之胖的女人仅适合一个地方——屠宰场。
“呃,差点儿忘了!”李平拍下油光发滑地脑门,喃喃自语着:“这个月,还有上个月,嗯……啊……大上个月……”忽然听到一连串翻箱倒柜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