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笑了,他们知道小八说的是谁,小八说的是寻淮洲,寻淮洲虽说已二十四岁,但长得瘦瘦小小,看去就像个伢,看去确不比小八高多少,官兵给他个外号“神猴子”,就是因为他个小。小八想:他十八岁做师长时也许不比我高哩。
到底是方志敏来收了场,方志敏说:“小八,你别在这胡闹!”
'方志敏那么一说,小八就哑声了,他往警卫赖长发和马夫陈二水他们那边走去。
飞机上的炸弹是突然扔下来的,那会儿小八刚又插了一面旗,就听到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大的响声像一汪水在山谷崖涧间回来荡去,两架飞机从云里钻出,贴了山坡那么飞着,看得小八他们几个伢不由得啊啊失声叫了起来。他们正叫着,就看见飞机“屙屎”了。
“飞机屙屎,你们看飞机屙屎。”他们中的一个喊。
陈二水“妈呀”地叫了一声,说:“天哪!那哪屙屎,那是扔炸弹哩。”小八几个伢知道炸弹厉害,但从没看到过飞机是怎样把炸弹扔下来的,原来跟屙屎一样的呀。才那么想,轰轰的几声山摇地动,一颗就在小八身边不远处炸响,肯定是那面旗哩,上头的那双眼睛看见红军的一面“旗”就准确地扔了一颗。
小八捂着耳朵晃了几下倒在枯草里。
陈二水慌了,他爬到小八身边,“小八你怎么了怎么了?”他看见赖长发趴在不远的大石中间像一只蛤蟆,便朝赖长发喊:“你过来,你帮帮我。”
两个人把小八翻了个身,上下找了一遍,没看见伤口。
小八没有死,小八只是被炸弹的巨大响声震昏了。
那边,爆豆似的枪声响了起来。
小八没有事,有事的是首长他们。
谁也没有想到战事会如此激烈,刘畴西更是没有想到。
情报说补充一旅虽有七千之众,虽属蒋的嫡系,军官多是由保定军事学堂出身,但士兵多是北方人,又才组建不久,应该是不难对付。这不会错的,情报会有错?何况十九师不久前才和他们交过手,不是不太经打,打得对方溃不成军吗?
没想到这一回碰到难缠的了,才交上手,对方就咬住不放。
这一回非同一般,不是七架了,后来是十几架飞机在头顶盘旋,炸弹屎砣一样坠下,真真假假的目标反正是一通狂轰滥炸。石头炸翻了,树和草在烧。
红军官兵当然没吓住,和来敌英勇作战。
《可爱的中国》第三章(11)
可对手也没能轻易击退,和这边硬上了。
战斗进入胶着状态。枪声从上午一直响到黄昏,枪声像没有止息的时候,枪声在四面八方响着。
不能速战速决,情形就危急了。敌人像蝗虫一样越打越多,且不断有增援从四面八方往这赶赴。红军就不同了,兵员随了伤亡锐减,伤一个少一个,死一个没一个。一个补充旅就和红十军团兵力相当,何况有第四十九师等四个师,新编第七旅等五个旅,外加浙江保安纵队、安徽保安团,敌人竟有十余万之众。红十军团腹背受敌,可没一点外援,赣东北独立师还有游击队,都早让曾洪易解散了。没解散也没办法,电台坏了,与外界彻底失去联系。
红十军团孤军奋战。
红十军团被团团围住。
南昌行营里,老蒋心花怒放。
他太高兴了,虽说才接到消息,湘桂边界让中央红军突围,跑了三万之众。事情没能按计划里的那个样子实现,斩草未能除根,蒋介石心里一块石头又黑又沉,两三天里脸黑着,吃不好睡不好。可赣南和皖南好消息不断,赣南留守红军三万,已剿灭过半,其残部也已成瓮中鳖笼中兽,不日可清剿殆尽;今日又接皖南消息,红十军团方志敏部,被重兵围困。蒋介石的脸上那几块肉舒展了一些,他叫侍卫拿来纸笔,在案前蘸墨写了几行字。他把手谕交给参谋说:“通电皖南各作战部队。”
他没写什么,只不过又把那天军事会议上的训令重复了一遍:“追剿红十军团,奋勇作战而获战绩者赏;行动迟缓,退缩不前者,以贻误军机论处……”
委员长的手谕很快到了前线。
枪声就响得更加激烈了,军官们说:“委员长开口了,谁捉住方志敏一箩大洋,一箩大洋啊!那可不是一箩薯片是一箩大洋!”
国军官兵们想着那一箩白花花的大洋,不顾一切往前蜂拥。
后来,有人说寻淮洲杀红了眼。
“我怎么扯都扯不住他,”冲出重围的谢在伙说,“他一个师长怎么会那样?他杀红了眼,他热血冲脑壳了!”谢在伙说起这事就这么激动不已,他是寻淮洲的警卫,说起这事就泪流满面,他说了几十年,一直到现在,他提起往事还老泪纵横。
交火不多时,寻淮洲就看出情形不妙,他对方志敏说:“军团首长都往黄山以北先行转移吧,这里由我来指挥。”
刘畴西说:“开玩笑,这怎么行,你说这怎么行嘛?”
方志敏也觉得这不行。那不群龙无首了吗?战事顺利,走了不宜于指挥;战事不顺,更是动摇军心。方志敏当然不能同意。
“不是牵制敌人吗?现在浙皖赣的敌人大部分都吸引到这地方了,目的达到了,你们没必要冒这个险。”
刘畴西说:“要留也得我留,我是总指挥嘛。”
寻淮洲还能说什么呢?寻淮洲自己也觉得方志敏他们不会那么做,可他实在为方志敏担心哪。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