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素来疼爱洛九九的那岩清了清嗓子,继而道:“九九,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对景廉人卑躬屈膝,但如今对方兵力强盛,越过飞鸟关的兵马源源不断,沙州人丁稀少,硬拼实在不太合适。”
洛九九不禁蹙起眉尖。
另一位德高望重的宗老林山说道:“洛姑娘,景军主帅南勇派人通告,这一次他们只是暂借飞鸟关不会久驻。”
洛九九只觉不敢置信,沉声道:“宗老,难道你信景廉人的鬼话?”
林山面上有些尴尬,随即勉强笑道:“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景廉人的敌人是齐国又非沙州,他们也没有必要和沙州死磕到底。退一万步说,景国皇帝富有天下,他哪里看得上沙州这块贫瘠之地?这一次景军的敌人是齐人,他们如今的动静也能说明这一点。虽说这几年沙州和齐国不再敌对,但是我们有必要给齐人卖命吗?别忘了当年死在燕子岭的八千儿郎。”
洛九九长身而起,凛然道:“那在飞鸟关战死的族人呢?他们是不是沙州儿郎?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景廉人的屠刀下,却不帮他们报仇?!”
“九九,不得放肆。”
洛耀宗微微抬高语调,没有去看满面失望的长女,反而对很不自在的林山温言道:“宗老说得没错,眼下齐景厮杀正酣,沙州可以暂时置身事外,看一看局势变化再做定夺。”
林山不禁笑道:“首领英明。齐国也好景国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让他们杀个血流成河又如何?当然,如果景廉人打着一直占据飞鸟关的主意,我们沙州人肯定不会坐视,毕竟从南边攻过去远比从北边夺关容易。”
旁边有一些人频频点头,显然林山的态度可以代表一部分沙州人的真实想法。
“那便这样,不过诸位还是要多加戒备,景廉人确实没有多少诚信可言。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继续往南推进。”
洛耀宗终究是沙州之主,众人至少在明面上要有足够的尊重,因此无人置喙。
众人离去之后,祖屋正堂变得空旷且静谧,洛恒山望着姐姐的脸色,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退开。
洛耀宗恍若未觉,关切地说道:“你这孩子何必如此心急,来回数千里地奔波不休,就算年轻底子好也要注意歇息,看你脸都白了。”
洛九九直视着他的双眼,愤怒地说道:“阿爹,这几个月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林山那些人是不是收了景廉人的好处?”
洛耀宗微微一怔,旋即坦然道:“多半是这样。”
“阿爹!”
洛九九眼眶微红,焦急地说道:“怎能容许他们这样胡来?景军眼下确实只会一门心思地对付齐军,但是他们打下飞鸟关之后怎么可能再吐出来?现在压根就不是齐国一家的事情,这个时候若是背叛盟约,将来沙州如何独自对抗景军?林山那种人被一些蝇头小利蒙蔽双眼,阿爹难道看不出来?”
她这番话又急又快,犹如狂风骤雨。
洛耀宗依旧平静,若有所思地说道:“人心便是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盘算,林山这种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虽然我是沙州之主,虽然沙州人丁稀少,但是这里同样有勾心斗角阴谋算计,齐景更是如此。九九,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人越多就越混乱的道理?”
“可是……”
洛九九欲言又止,她终究能够明白父亲的苦衷,沙州七部的传统已经存在数百年,如今七部归一,想要彻底整合,对洛耀宗来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相较以往,他更要顾及方方面面的利益和人心,否则沙州内部必然会分崩离析,或许这就是他容忍林山的根源。
看着女儿沉郁的面色,洛耀宗觉得很欣慰,她和洛恒山都没有长歪,从小到大都走在正道上。
一念及此,他放缓语气问道:“你此行见到陆沉没有?”
洛九九点了点头。
洛耀宗不禁微笑道:“既然见到了,你又何必这般担心?”
这句话仿若一道惊雷劈进洛九九的脑海。
今日她骤然听闻飞鸟关失陷的消息,又愤怒于一些族人在这个时候还打着小算盘,不免气急攻心,遗忘了一些关键的信息。
此刻看着父亲脸上淡然的笑意,她连忙说道:“阿爹,陆沉在临行前跟我说过,如果景军攻破了飞鸟关,让我们不要太着急,此事仍然有转机,他会有足够的后手来应对。”
洛耀宗道:“你慢慢说,仔细一些。”
听完洛九九的转述,再思忖了一下当今的局势,洛耀宗不禁感慨道:“和我的预想差不多,这位年纪轻轻的陆公爷临危不乱,难怪他能青云直上。”
洛九九此刻才明白过来,父亲其实早就有了打算。
洛耀宗怜惜地看着她,语调中带着一抹锋利:“去好好睡一觉。别担心,沙州人从来不会畏惧强敌,这把刀要在关键的时刻扎在景军的要害上。”
洛九九心中大定,起身道:“是,阿爹。”
她转身离去,虽然眉眼间满是疲惫,步伐仍然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