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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1页)

见了,失魂丧胆。天子见他屡建奇功,升为当今提调天下兵马大元帅,又加兵部尚书之职。他自到京之后,见天子信用奸邪,对那卢杞等十分坏爱,诛斩忠良。他思想在边关杀戮过多,便弃职挂印,往天台投师,削发为僧。他俗姓陈,名日高字大忠,法名香池和尚。他兄弟乃吏部尚书,名东初,现任在京师。闲话少叙,书归正传。光阴似箭,不觉已有两月光景。

那日,香池和尚正在方丈闲游,看那些盆景。忽见管门僧人进内禀道:“二老爷要看师父。”和尚还未答应,只听得有人叫道:“兄长,小弟今日特来相看。”和尚说道:“愚兄失迎了。”二人携手入方丈,见礼坐下。沙僧捧上茶来,二人用毕。随来的家人,俱过来磕头,合寺僧人也过来见礼。香池和尚问道:“贤弟几时回来的?”东初答道:“昨天纔回。闻得兄长在此寺内安禅,故而特来拜谒。理应带同弟媳、侄儿、侄女,都来拜见,又恐有烦兴居。”香池道:“贤弟来到,足见手足之情,何劳弟媳、侄儿、侄女来此?”

二人谈心,不觉梅良玉走来,看见二人形容一样,便止住了脚步,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香池道:“贤弟,我常愁你伴君如羊伴虎,但如我缁衣草履,没懮没轩,你今日回来,真正知足不轫。你今日来看我,却见了同胞手足,也是千朵桃花一树生。”陈公道:“说哪里话来!为弟昨日到家,只见园亭倒塌,花木残败,怎似兄长这等清高?但为弟的福浅,不得如兄长之见识,但弟居官,难瞒兄长之见察,亦非不忠之故,只因被奸贼弄权,将梅伯高陷害奸贼将我保奏兴师,又为武将,那梅伯高不忍,便直谏,是以命丧黄泉。弟等剎职归里,此乃不幸中之大幸也。为弟的观兄长这些盆景,真正可爱,其实精微,不知出于何人之手?弟家内园亭,意欲修理,望兄长命他在我处点缀点缀,不知可否?”香池和尚笑道:“贤弟,不说盆景精致,愚兄几乎忘了。我无意中得了一个孩子,此人姓王名喜童,乃是异乡人氏,流落在此,这些花草全然是他修理的,又写得一笔好字,只愁他没有出身之地。若贤弟要修理亭园,此人十分中用。”便叫喜童道:“见过了二老爷。”又吩咐道:“你跟二老爷去,好生服侍。”喜童听说,两眼流泪道:“小人愿随太师早晚叫唤,也得报效。”香池道:“你二老爷也同我一样,我不日就要回山,那时没人照应你。”

喜童听说依允,只得拜辞了太师,陈公又吩咐道:“你去收拾行李。”太师道:“他没有铺盖行李,你回去,送一副行李给他也罢。”陈公道:“兄长吩咐,敢不依从!”于是,二人又谈些家常,方纔辞别起身。太师送出山门,陈公上轿,喜童随了陈公的轿,一直回至府门。到了大厅门口下轿。陈公带着笑脸,一直走进内室,望着夫人说道:“今日老夫往寿庵寺中拜见了兄长,得了一个小孩子。”夫人问道:“老爷所得什么人,这等欢喜?”陈公道:“你见了那个孩子,也必欢喜。”此时,公子、小姐听得带了一个人回来,唧唧哝哝说道:“不知是何等样人,爹爹这般喜欢。”言还未了,只见王正带了一个俊后生,从腰门外走将进来。王正指着说道:“这是夫人,快磕头!”

那后生磕了头,复向公子也见过了礼,又见杏元小姐。梅公子偷眼一看,见她果然上下齐整,天姿国色。但见姿质美冶,姣艳容颜,不知那梅良玉怎生见礼,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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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扮书童暂时服役 识年伯暗里徨伤

词云:独上妆楼静悄悄,见斜月下面郊。薄情人去,音信杳;怜才郎,鸾笺不到。佳期约定在元宴,到如今,竟不来了。闷无聊,将瑶琴操。一曲想思调,知音少,只等多情到。闷把菱花照真容,脸上脂粉少。小金莲滴滴几步,不觉的纱裙退了。哪里是罗带宽,分明是相思。害得我瘦损蛮腰金。又只见银蝉上柳梢,杜鹃枝上频频叫。且归罗帐和衣倒,梦魂中会佳期,颠鸾倒凤。听檐前铁马儿摇,更鼓频敲,将上场,惊散了好梦不到晓,睡眼朦胧痴情还在阳台绕。空自叹多娇,知心人不到,轲负星前月,枉吹月下箫。

诗曰:

异乡流落苦难挨,欣逢故旧念英才。

若非笺下惊人句,怎得牵牛织女来。话说杏元小姐素妆打扮,美貌无双,裙下露出三寸金莲,真正齐正。这且不提。单讲梅公子见了杏元小姐,也下了个全礼,立在一旁。夫人道:“果然好个孩子。老爷方纔言的,莫非就是此人?”陈公道:“就是他。不但外貌可取,更兼腹内有才,字体端方,况且又会修理花木。”称赞一回,回头又看着梅璧道:“大老爷着我带你回来,明日可写张卖身字进来,给你身价银两,你好自己置办东西。”喜童道:“小人只身到此,要身价也没用处。”陈公道:“也罢,你既不肯写卖身字,竟当做家主儿女一样。”叫王正过来,道:“把他给你做个儿子,从今以后,喜童就要你照应。领他出去,看书房可有空屋子,给他一间。至于行李衣服,你去向夫人取讨。”

王正答应了,欢喜得眼花俱开,两只手扯住喜童说道:“你方纔听见老爷吩咐,把你与我为子。从今后,你与我是父子之称呼。况且我又没男没女,是你的造化。本府中有多少的女儿,待我慢慢选一个好的,与你为奔,养个孩儿,也接我王氏之后。自古道:只有义子,没有义孙。我带你去见我的妻,你见了她,叫一声娘,她自然欢喜你。诸事还要她照应,就是衣服行李,也要她浆洗收拾收拾。”于是,二人来到自己门首,王正叫道:“妈妈,我带了个好孩儿回来了。”妈妈出来,喜童上前作揖道:“伯母拜揖。”妈妈道:“这是哪里一个孩子?怎么是我的儿子?”王正道:“是老爷叫他拜我夫妇名下为义子,从今后,你与我有后了。”

于是,说了些闲话,就把喜童带到书房花园。寻一间空房子,收拾了桌凳,又往里面讨了一副行李出来,铺了床帐,又带喜童到自己房中。吃了晚饭没事,又送到书房安歇不提。单言喜童今日住在陈府,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到了陈东初家中。他痴呆呆地只想家中变乱之事,又不知母亲奔往山东的消息,故此一夜未曾合眼。一宿晚景已过,次日早起出房来,只见王正手内捧着红全帖,跑得气喘吁吁,望见喜童说道:“我的儿,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今日老爷要拜合城的官府与众亲眷,因无人写帖,我在老爷面前说你会写,要写得好。”喜童答应,回转书房,将墨磨起,取了一枝笔,拈在手中道:“伯伯,这帖子是怎么称呼?”王正云:“年家眷弟二十个,姻眷弟二十个,眷侍生十个,其余的都写年家眷弟。”又向喜童说道:“你快些写,我往前面去,就来拿。”一头说,一头走。喜童道:“伯伯请转,还有话说。”王正便止住脚道:“我儿,你有什么话说?”喜童问道:“老爷叫什么名字?”王正道:“你这个孩子,是个不中用的,亏你服侍老爷,连老爷的名字都不晓得!他是大老爷的胞弟。大老爷名陈日高,号天中,原是武探花,曾做过三边总制,后来升了京营招讨兵马大元帅,又加升兵部尚书,因看破红尘,功名二字甚淡,难免轮回,因此出家,法名香池大师。二老爷名日升,号东初,原任吏部尚书。夫人吴氏,公子春生,小姐杏元。我说与你听,你千万记牢,不可忘怀了。”一头说,一头往外走去了。单言这梅公子,手里写帖,心中想起旧日之事,惨然掉下泪来。自己暗暗说道:“这是陈年伯家中,我爹爹因为他的事情,纔累及斩首行刑。不想,我今日又到他家中来了。如今时事,但不知他的心迹如何?且不说出真姓名,且自含糊,再作道理。”

慌忙把眼泪抹干,将帖儿写完,收了笺砚。王正来到,说道:“我儿不写帖子,在这里做什么?”喜童回道:“写完了。”

王正道:“当真写完了?我看一看你的字迹如何?”喜童将帖子递于王正,王正见了说道:“写得好宇。”就把帖子拿上前厅,捧给陈公。陈公问道:“这帖子尽是喜童写的吗?”王正回道:“尽是喜童写的。”陈公道:“这孩子果然写得好,日后慢慢地抬举他。”王正听见老爷称赞喜童,十分欢喜。  不言陈公出门拜客。再言王正走至书房,向喜童说道:“我儿,方纔老爷见你写的好字,十分欢喜,说道,要慢慢地抬举你呢!你千万用心,不要顽耍。”于是,走至卧房,告诉妈妈一番,这且不提。  话说陈公出门拜客回家。此时,各官亲眷陆续回拜,整整忙了一月有余,方纔没事。忽一日,想起园亭要修理,随即唤了木匠收拾。真是官宦人家,银钱两便,何消半月,焕然一新。陈公吩咐喜童修理花木,整饰花景。瞬息光阴,残冬已过,新春初交,自然又忙了些时。正值元家佳节,闹过花灯,正月已完,二月又至。陈公一日无事,步入园中,见山石树木亭台,件件令人喜爱,忽然见喜童立于阶下,便问道:“梅花可曾开放否?”喜童道:“梅园中各色梅花,俱已开放。”陈公道:“你去准备酒席,明日在后花梅园中赏花。”喜童答应,不知陈公如何赏花,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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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赏梅花陡思同年 降风雨忽想云游

词云:

正春光,不觉菱荷香。猛听得寒雁惑伤,咫尺间,梅绽粉墙。

看绵绣,听鸟弄笙簧。闲中检点,静中思量,雄赳赳,不见了秦楚兵将。气昂昂,哪见了后汉前唐。亦认你簪缨世弟;阀阅门墙,到后来难免无常。说来是梦,言来是谎,倒不如,寻几个知心的契友,与野外溪边,或围棋赌赛,或曲水流觞,或讲些修行的妙法,或问些治病良方。九里韩侯灭霸王,封侯的樊哙保刘邦,哪将军元帅今何在?俱赴庄周梦一场。

诗曰:

同年交好胜金蔺,欲借梅花吊友冤。

岂料花遭风雨折,灰心立意弃尘缘。

话说陈公欲赏梅花,叫喜童吩咐厨役办酒席。喜童答应,进内去了不提。次日早晨,酒席已备。少刻,老爷与夫人、公子来到园中,步至亭内,见那些杂色梅花,果然开得十分灿烂,香气袭人。陈公向着夫人问道:“每年开的梅花,开放时,可是这般样茂盛吗?”夫人道:“今年比往年加倍茂盛,这正是人杰地灵。老爷今岁在家赏花,故此枝繁蕊茂。况且又得喜童浇灌修理,怎么不胜于往年?”陈公哈哈大笑,随即入席。一家四口,开怀畅饮。

酒至半酣,陈公便有不悦之色,夫人见了,因说道:“今日对此花,合家完聚,又用着美酒佳肴,为何老爷还有不悦之容,是何意也?”陈公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你知其一,哪知其二。今日乃是二月初十日,老夫方纔想起一件事来。去年二月十二,是我与冯公改位的日期,后日又是梅年兄周年。我与夫人、孩儿们,在此赏花饮酒;却不知梅年兄的夫人、年侄,身在何方?他为老夫身首异处,方纔老夫见景伤情,欲借此梅花,祭奠他一番,也见我陈东初一点痴心。”口内说,眼儿望着天,叫道:“梅年兄,你生前为人正直,死后必然为神。你阴灵在天,有灵有感,可着年嫂、年侄,奔来我处,自然早晚照应。”

不言陈公与夫人说话,且说喜童听说提起十二日,乃是他的爹爹周年,陈年伯有祭奠之意,况我为子的,倒不能尽一点孝心。孤身一人,站立梅树旁边,越想越恼,惑苦之极,不觉地喉咙咽咽,哭将起来。陈公与夫人、公子都不留意。只见杏元小姐斜目而视,看见喜童站在树旁,如醉如痴,呆呆的眼中落下泪来,不知为什么事,便向陈公说道:“爹爹,你看喜童,因何在那里啼哭?”陈公回头一看,果然见喜童在那里啼哭,即便唤喜童上亭来,便问道:“老夫在此赏花,你因何在此啼哭?所为何事?”喜童答道:“小人方纔听见老爷与夫人说,去年二月十二日,屈斩梅老爷的时节,小人也在京中,其实死得可怜,有多少正人君子叹息不了。老爷方纔提起梅老爷之事,小人不觉心中痛苦起来,故而惊动老爷,这是小人该死了。”夫人对陈公说道:“这也怪他不得,况他也是知书识理之人,必知大义,见景生情也是有的。”陈公听了夫人之言,方纔吩咐道:“今日乃是家宴,下次不可。如若放肆,定行重豚。”喜童答应下来,只得含泪吞声,站在一旁。

却说那杏元小姐,一双识人的眼睛,七窍灵心儿,已瞧在眼内。心中想道:“此子有些古怪。前听得爹爹说,他字迹端方,笔墨均调。我看他虽是下人衣服,却是个正人的行藏,其中定有一番委屈。”心中正在思想,忽听陈公吩咐家人,叫明日设备梅老爷的灵位,摆在梅花亭上,后日借此梅花,祭奠梅老先生,以申朋友之心。陈公又对梅花祝道:“若梅公子有成名之日,与父争光,明日再盛过今日。”陈公祝毕,站起身来,与夫人、公子、小姐一同进内去了不提。

却说次日早晨,众家人收拾、打扫园亭,已将梅公的牌位设立于梅亭之上,各自散去。再言喜童一个独自来到梅亭,见上面供着他爹爹的灵位,便双膝跪下,痛哭一场。又祈祷一番,不觉天色将晚,方纔安宿。那知此夜纔交四鼓,降下一场风雨冰雹,把些梅花尽皆打落,只急得他满眼流泪,跌足捶胸,竟昏倒于地。半晌方醒,叹口气道:“爹爹,你怎么这等命薄!陈年伯立了牌位,诚心祭奠,又谁知天降风雨!”含泪往里面而去,打从腰门首,见里面没人出来,只得走将进去。见一个小丫环站在那里,喜童说道:“姐姐,烦你通禀老爷一声。你说喜童在外,要见老爷。”那丫环进房回禀陈公,陈公道:“叫他进来。”丫环回知喜童。于是随至房内,开口禀道:“老爷,昨夜风雨交加,把满园梅花尽皆打落,半朵也没有了。”

陈公一闻此言,即便披衣而起,竟往花园中而来。只见满园中梅花,果然尽行打落,半点全无,心中一想,道:“梅年兄,你如今这等命薄,连一炷清香,也消受不起,眼见得你后人也不能上进了。”叹了一口气,遂动了出家之念,要修个不坏之身,及早回头。于是,吩咐家人:“你给我备下扁担,一副行李,今日老夫要学个云游四海的贤士。”便气忿忿走将进来。夫人问道:“老爷方纔吩咐家人,预备修行的物件,却不知为何?”

陈公道:“夫人有所不知,老夫昨日准备香案,供奉梅年兄的牌位,无非荐一荐在天之灵,岂知昨夜遭风雨冰雹,将梅花尽皆打落。据老夫看将起来,忠奸二字,只好听天而已,人力实难。倒不如以道门妆扮,东游各山胜景,也了人生一世。”不一时,公子、小姐到来,听得陈公要弃家修行,于是一齐劝解道:“风雨乃天地间常事,爹爹何必认为实迹?况梅年伯乃姓梅,这梅树之花,乃木种之梅,与他有什么相干?今被风雨摧残,明年又得结子,重新开花,岂可见花木吹残而陡起离家之念?”陈公道:“我意已定,实难留住,必要身离乡关,把这块老骨避在那名胜所在。

夫人,你有孩儿早晚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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