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贺祈言看一看兀自生闷气的师妹,再瞥一眼那方还在与老板娘拉扯的醉汉,面上不禁露出了些为难的神色。
“店家撑起门面不容易,贺少侠何苦与酒醉之人多言?就让在下做东,请两位喝杯清茶,去去火气如何。”少年的声音低柔,极是好听。
黄衫少女被这么一打岔,怒火也消了一些,毕竟这是在自家门派的山下,而那几个醉汉万万不会是师兄对手,堂堂名门正派子弟若在这人来人往的酒肆中与一些三四流的江湖人交手起来,看在有心人眼里,免不了会被指为仗势欺人。
想到这里,她又冷静下来,说道:“这位公子说得对,师兄,武林大会在即,我们不该给师门增添麻烦,是小妹之前任性了。”她从来不是不辨是非的女子,既然想明白了,自然就不会多做纠缠。
微微一点头,贺祈言松口气,如非必要,他也不想与这些人争执。早年那场比武争论颇多,此类妄言也不知凡几,怎能堵住悠悠众口?祁山派持身端正,素来入耳即过,绝不挂心。只是这小师妹性子急,又是个对师长尊敬到了极致的,乍一听当然忍不住,好在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清醒了也就没事了。
贺祈言一抬头,见那少年还望着这边,便几步走过去,拱拱手道:“公子盛情。在下祁山派贺祈言,这位是我的小师妹,名唤岳柳儿。”
“两位请坐。”少年做出个“请”的手势,笑容温和如春风。
离得近了,贺祈言才留神看了少年相貌,只见他面若敷粉,唇色如朱,面目姣好弱女子,秀美得很不寻常,身形也较之同龄少年更为瘦弱,然则喉间一抹小小凸起,却是明明白白昭示了此人正是男儿身,而非乔装改扮。稍微愣了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贺祈言拉开条凳,就坐在少年对面。
“柳儿有礼。”这岳柳儿也是个性情豪爽的少女,学着自家师兄一拱手,“比武生死本是天定,当年‘剑鬼’出手虽重,可我祁山派也并非输不起之人,只是游长老德高望重,是柳儿极尊敬的长者,实在容不得被这般诋毁,才一时怒气上涌行为失妥,让小公子受惊了,实在对不住。”话一说完,便也坐到自家师兄身侧,笑盈盈俏生生十分动人。
“无碍,岳姑娘真性情,着实让人钦羡。”少年端起面前茶杯喝了一口,热气氤氲,蒸得他略白的面色浮起些些绯色,一刹那容色逼人。
看得岳柳儿也呆了一呆,不自觉说了句“真好看”。
贺祈言有些尴尬,少年却是笑了一笑,并无不悦之色。
说到这里,那边自称“怀玉”的俏寡妇几坛酒哄得醉汉灌下去,不多时就睡倒了一地,俏寡妇转眸一笑,随手将空了的酒坛搁到一边,就扭腰闪到内堂,再一刻端出几盘点心茶水送到少年的侍从手中,自己则娇笑一声,站到柜台后面拨起了算盘,噼噼啪啪打得脆响。
这一边寒暄完毕,少年与他邀来同桌们也搭上话来。
“在下花蚕,这一路北上是为寻亲去的。”少年微微一笑,缓声说道。
“近来武林中有些不太平,小公子只带了两个人上路,怕是不太安全。”贺祈言对这位温和的少年颇有好感,不由温声提醒。
“阿澄与阿狄都还有些功夫,虽比不得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对付一般毛贼却是不在话下。”花蚕眸光温润,“在下不过是个普通行路人,想必那些个江湖好汉们也不会与在下过不去。”他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慢慢说道,“多谢贺少侠关心。”
贺祈言再仔细打量了一下花蚕身后两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在他看来,这两人呼吸平和,下盘沉稳,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一般高手所有的压迫感,便开口问道:“不知小公子是要去何处寻亲?”
“托人打探来的消息,说是在浮阳卞阳一代,就想先去浮阳看看,再探询一二。”花蚕伸出细白的手指,在盘中拈起一枚淡绿色的糕点,放入口中咬了一口,笑道,“二位不必客气,也请用一些罢。”
“浮阳?我们也正要去那个地方!”岳柳儿也拿了块淡黄色糕点吃了,有些含糊地说道,“你最近还是别去那地方了,武林大会就要举办,那里三教九流的人物都会去的。”
“武林大会?这个我倒不曾听说。”花蚕略偏头,“不过近来时常见着一些聚在一块的江湖人,原来是因为这事么。”
岳柳儿嘴快说了不该普通人知道的东西,贺祈言有些无奈,但也不好指责什么,便说道:“正是,我与师妹也是为此出山的。”
“武林大会啊……”花蚕口中喃喃念了句,眼里浮出些期盼的神色来。
普通人家的子女总会对武林人有些崇拜憧憬,听得“武林大会”一事露出这番表现并不奇怪,贺祈言只觉这十来岁的少年公子初见稳重有礼,此时倒显出些少年人的情态来,不由心中莞尔。
“师兄,反正花公子也是要去浮阳,不如我们同他一起罢?”说到这里,岳柳儿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盯着自家师兄提议。
贺祈言被噎了一下,随即说道:“这个……”他看自家师妹眼睛亮闪闪的,不禁流下一滴冷汗,“这种邀请太过唐突,怎好这般轻易提出……”
“岳姑娘的好意,在下感激不尽。”这时候,柔和的声线从旁响起,还没等贺祈言说出更多理由,花蚕竟已是应了,“如能得两位高手相助,在下真是求之不得。”他看黄衫少女一眼,又笑道,“在下自幼身子不好,在外总以马车代步,若是两位不嫌弃,不妨共乘如何?”话音刚落,果然,岳柳儿眉梢喜色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