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欢迎阅读本书。读过英文精装本的读者可能注意到此版本已经有若干改动,但基本事实仍旧。没有改动的内容中,最重要的是本书的核心理论:全球化不是一种趋势,不是一时风尚,更非是一场“任天堂游戏”,相反,它是一种取代冷战体系的国际体系。与冷战体系相同,全球化也有其自己的规则、逻辑,实际上对世界上每个国家的政治、地缘政治和经济都直接和间接地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我发现读者对本书有许多想法,甚至有尖锐的批评,但都没有让我怀疑或重新考虑本书的核心理论。是的,评论中最有趣的是,有人争辩说,全球化不是代替冷战体系的国际体系——但X体系是;也有人说,全球化是代替冷战的国际体系,但必须修改某些自相矛盾的错误。两者都是对我的基本理论的挑战,但两者都认为全球化还未到来,至多是个综合体。
同时,自本书第一版发行后,国际社会中发生的事使我更加坚持本书的核心理论。那么有哪些改动呢?我对前几章略作小的调整,以便读者对核心理论能够更直接理解并融会贯通。自从本书出版后,我费了近一年的功夫搜集资料,以便本书所阐述的事实与促使全球化更进一步发展的最新发明的技术和市场革新相吻合。
本书的主题,是我用新眼光观察的结果,其一就是我的麦当劳观点——凡有麦当劳店的国家,再没有哪两个国家兵戎相见。在第十二章里,我尽力回答许多尖锐的指责,解释为什么我的基本逻辑不但没有在科索沃战争中受到损害——装满麦当劳的北约面临着装备着自己麦当劳的南斯拉夫的抵抗——反而得以加强。
托马斯·弗里德曼
开场白:世界10岁了(1)
这是让人沮丧的事——我们对俄国和亚洲的事一筹莫展,我们国内的能力有所增长,但必须防止重蹈那些国家的覆辙。
——落基山因特网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道格拉斯·汉森对《华尔街日报》的谈话,1998年市场出现危机,他被迫将手中的亿万美元的垃圾股撂在一旁。
亚洲金融危机,不仅仅是亚洲的
1997年12月8日,泰国政府宣布,关闭58家主要金融机构中的56家。一夜之间,这些私人银行都因泰铢的崩溃而倾家荡产。当初这些金融机构曾大举借贷美元,再将美元借给泰国企业家广建旅馆、写字楼、豪华别墅和工厂。由于泰国政府答应将泰铢与美元的比价保持在固定的汇率,所以金融机构都认为对此可以高枕无忧。但当政府未能如愿以偿时,一场全球大规模投机性反对泰铢的行动——突然爆发的导火线是人们渐渐认识到泰国的经济并没有像以前预测的那样强大——使泰铢币值直线下降了30%。这意味着从金融机构借了美元的企业家,贷款每1美元就要多还30%的泰铢,许多企业家们没法偿还银行的贷款,许多银行也偿还不了从国外借来的美元,整个经济体系突然全部停滞,两万多名白领职员被抛向街头。第二天,我正好驱车前往曼谷的阿素街参加一个约会,此处是泰国的华尔街,倒闭了的金融机构多数在此。当我们慢慢驱车经过这些破产了的银行时,每过一家店铺,司机就喃喃自语道:“垮了……垮了……垮了……垮了……”
我当时并不明白其中道理,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些泰国投资银行成了新的全球化时代的第一次全球金融危机中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这个时代是指冷战后的时代。泰国危机导致整个东南亚正在逐步形成的新兴市场中的资金快速外流,使韩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的货币大幅贬值。来自全球的或当地的投资家开始更仔细地审查这些国家的经济,企图寻找出路,把他们的资金转移到安全的天国去,或是要求提高利率以偿还高风险造成的损失。这可不是不久前在曼谷街头流行的T恤衫上印制的光彩夺目的“大家发财”。
数月之内,东南亚的衰退开始影响全球商品价格。亚洲曾是全球经济增长的重要的发动机——这台发动机消耗掉了大量的原材料,当这台机器熄火后,世界上的金、铜、铝以及最重要的原油的价格都开始疲软。这年秋天,全球性日用品价格疲软将东南亚危机机械性地传递到俄罗斯,而俄罗斯当时正全神贯注于本国事务,指望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帮助下,从其自行设计的经济泥潭走向稳定的发展轨道。虽然俄国问题的根源在于其工厂生产出来的大量的产品没有任何价值,事实上,他们制造的许多产品是“负价值”。例如,俄罗斯拖拉机制造厂生产的拖拉机的质量如此之差,出厂的一台拖拉机的价值就如一堆废金属的价值,也就如一堆铁矿石一般。此外,这类产品出口到国外的工厂只需向政府交纳极少的税款,从而导致克里姆林宫长期以来资金短缺。
俄罗斯政府的税收没有一个可靠的国民经济来保证,只得完全依靠对原油和其他矿藏品的出口来筹集预算资金,此外,俄罗斯还严重依赖从国外借贷,同时俄罗斯政府还通过发行高利率的国库券来诱使别人认购。
1998年初,当俄罗斯的经济继续下滑时,为吸引国外的资金,俄罗斯人将他们的卢布债券的利率从20%提高到50%…70%,促使套利的对冲基金和外国银行不断购买。他们认为,即使俄罗斯政府不能偿还,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不会袖手旁观,会出面担保,外国人定能收回老本。某些对冲基金和银行不仅继续将他们的资金投入俄罗斯,而且以5%的利息借了不少钱,再用借到的钱买利率达20%…30%的俄罗斯的短期债券。正如老外婆所言:“多么划算的一笔交易!”但老外婆也说过:“如果现实真如他说的那么美妙,那就天下太平了!”
现实情况是,亚洲危机造成原油价格暴低,使俄罗斯政府偿还短期债券的利息和本金越来越困难;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援助韩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以及向俄罗斯注入资金的前提是——除非俄罗斯无条件地改革他们的经济并向大企业和大银行征收税款。8月17日,俄罗斯金融的纸牌游戏分崩离析,立即给市场以双重打击:俄罗斯货币贬值,单方撕毁政府关于债券的合同,事前既没有给债权人提出任何警告,事后也没有拟定出任何解决方案,使在俄罗斯投资的对冲基金、银行和投资银行出现巨额损失,而在克里姆林宫操纵这场游戏并借钱扩大赌注的人也濒临倒台边缘。
开场白:世界10岁了(2)
从其外表判断,俄罗斯经济的崩溃对全球经济体系的影响有限,它的经济实力还不如荷兰大;但它的经济体系远比以前更趋于全球化,正如原油价格暴跌从东南亚机械性地传送到俄罗斯一样,对冲基金——那些私有的不规则地聚集在一起的巨额资金,总是在全球寻找最佳投资机会——机械性地从俄罗斯传递到世界所有其他正在形成的新兴市场,特别是巴西。对冲基金和其他贸易公司在俄罗斯损失巨大,有的甚至超过本金50倍!突然,他们为了将现金偿还给银行,不得不变卖所有财产,于是他们在金融健全的国家出卖资产用以弥补在金融形势不好的国家遭受的损失。例如,巴西就在全球市场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眼皮底下采用了此种方法,人们突然发现那些像惊弓之鸟的投资者将巴西的股票和债券卖得一干二净,迫使巴西不得不将利率提高到40%以防止资金的外流。当投资者纷纷寻找安全之地时,剧情的急变将正在逐步形成的世界市场搅得一塌糊涂。投资者将巴西、韩国、埃及、以色列和墨西哥的股票和债券变卖成现金,或是存放在他们的床垫下,或是变成他们能随时可以看到的最安全的美国国债。于是在巴西和其他正在形成的新兴市场上出现的衰退就如机械性传递一样,都蜂拥抢购美国国债。与此相反,这些疯狂的抢购导致美国短期债券价格骤然上升,利率下降。为吸引投资者,美国政府又不得不增加短期债券,加快短期债券及其他公司和新兴市场债券的周转。
美国政府发行的长期国债价格的急剧下降所引起的冲击,进一步削弱了对冲基金和投资银行。以设在康涅狄格州格林尼治的长期资金管理委员会为例,长期资金管理委员会可以说是所有对冲基金之母,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如此多的对冲基金被吸引到市场上,竞争的火药味非常浓,人人都希望抓住这个机会。为了在竞争如此激烈的世界上赚到钱,对冲基金不得不到国外去寻求更多的现金以便孤注一掷。为确保他们的赌注不押错地方,长期资金管理委员会聘请了两位获得诺贝尔奖的经济学家,他们的研究报告宣称,股票和证券的动荡可以从它们过去走势中推算得出。他们用计算机模拟,从不同的银行大举借债,长期资金管理委员会将1200亿美元押在有风险的赌注上,到了1998年的夏天,几家关键股出现了危险。这种对象不明的下赌使美国短期债券价格下跌,那些垃圾股和新兴市场上的股票价格反而攀升。然而,长期资金管理委员会的计算机模拟,绝对不可能预见到8月在俄罗斯爆发并使其经济崩溃的全球接触性传染,其后果之一就是它的宝完全押错了地方。这马上使世界上所有的投资者惊慌失措,紧急决定投向美国短期债券,使得短期债券的价格攀高而非下跌,那些垃圾股和新兴市场的股票价格惨跌而非上升。长期资金管理委员会的战略就如橄榄球比赛中的Y阵式,能从两条腿上发现问题,只要有任何银行家们出面作保,就能防止将所有股票和证券抛掉而导致的世界市场崩溃的局面出现。
我们都坐在同一条船上
现在还是言归正传吧。1998年初,我正好在朋友的因特网银行里投资,开张时每股美元,后每股爬高到27美元。这时,我赞叹自己真像个料事如神的天才。但当俄罗斯违约导致所有的多米诺骨牌倒塌时,我朋友的股票跌至每股8美元。为何如此惨呢?因为他的银行持有许多房屋抵押债券,而随着美国利率下跌,驱使许多人购买美国短期债券,市场上传言有人可能会提前归还房屋抵押,如果提前偿还房屋抵押的人大量增多,我朋友的银行就不会得到现金以支付给储户。实际上,市场对我朋友银行的前景作出的估计是错误的,而事实上它的股票却在大幅反弹。确实,到1999年初,由于美国因特网的介入,使我朋友的股票牛气冲天,就如我们手中其他技术股一样,我又再一次地赞叹自己是个能掐会算的天才。但是好景不长,世界其他地方再次将美梦粉碎,只是此次不像俄罗斯那样从前庭破门而入,而是巴西使美国后院市场翻了船,甚至使如日中天的因特网股也受挫(临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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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场白:世界10岁了(3)
当我看到这场闹剧落幕时,我所能想到的就是9个月前在阿素街发生的事件现在却影响了我,在巴西亚马孙州出现的事件只一周就影响到美国亚马逊网络。1998年底,《今日美国报》恰如其分地总结了这个全球市场:“麻烦就如病毒一样从一个大陆传染到另一大陆”,该报评论说,“美国立即就感染上了……连理发店里谈论的都是泰铢。”
虽然没过多久,亚马逊网络的价格又再次攀升,并拉动其他因特网股,还使美国整个股市去阴回阳,反过来也为美国经济发展创造了一个健康的环境,促使美国人将储蓄的资金拿出来消费,这又使泰国、巴西和世界其他新兴地区通过扩大向美国出口最终摆脱了出口困境。亚马逊网站、亚马孙州——我们都坐在同一条船上。
世界10岁了
从阿素街到我所住的街道,从亚马孙州到亚马逊网站再返回亚马孙州这个过程,的确起到了教育我和当今世上许多有关国家的作用。自从1945年以来,一直在国际事务中占主导地位的从缓慢、稳定到突然转变的冷战体系,正由一个被称之为全球化的崭新、润滑、盘根错节的体系所代替。我们都同在一条船上。当1989年柏林墙倒塌之时,我们对此还一无所知,对此的理解也确实晚了10年。正因为如此,在1998年10月11日,在全球经济危机高潮之际,梅里尔·林奇在美国所有主要报纸上刊登的整版广告词,真可谓一语击中要害,广告如下:
柏林墙倒塌时它刚出生。世界最年轻的经济——全球经济,仍在寻找自己的坐标,这么说并非言过其实。在错综复杂的互相牵制和平衡的矛盾中,经济稳定是要经过时间考验的。世界上许多自由市场到最近才得以开放,首次由人们的情绪左右,而非由政府控制。在我们所坐的地方,10年前被墙将世界一分为二,那时是不允许这样做的:在世界范围内,自由市场和民主的扩大正允许任何地方的人将他们的愿望变成现实。当技术很可能不受限制地被利用时,其所产生的能量不仅会在地理上将边界障碍消除,而且还会将人类本身的差异去掉。我们认为,尽管世界只有10岁,但它会继续信守诺言。与此同时,也没人说长大就那么容易。
实际上,梅里尔·林奇在广告词中说全球化时代10岁了是比较正确的。因为从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20年代后期,世界经历过一个类似的全球化时期,如果你比较贸易量、跨国资本流动与国民生产总值的关系、跨国劳动力流动与人口增长的关系,就能看出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全球化时期与我们当今生活的全球化时代非常类似。当初在全世界占支配地位的大英帝国,是逐步形成的新兴市场的最大投资者,这些英格兰、欧洲、美国的企业巨头,经常受到由阿根廷铁路债券、拉脱维亚政府债券、德国政府债券及某些小问题而引发的金融危机的打击。1866年横跨大西洋的电缆连通后,在纽约出现的金融危机立即就传到了伦敦和巴黎。我曾与英国下院贸易联合会(即英国的劳联—产联)主任约翰·莫克斯有过一次深谈,他说,1868年在英格兰曼彻斯特举行的下院贸易委员会第一届代表大会上,会议列出所需讨论的问题有:“关于与亚洲殖民地进行竞争的问题”及“关于与美国、德国进行教育和培训程度的比较问题”。当时,移民要比我们现在想象的多得多,甚至比战时还多。1914年前,国与国之间的旅行还不需要护照,所有那些蜂拥到美国海岸边的移民都没有签证,当将所有这些因素汇集在一起并考虑到轮船、电报、铁路及电话的发明时,完全可以说,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首次全球化将一个“大”世界缩小到了一个“中等程度”的世界。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铁锤,成功地将这个首次全球化时期和全球金融资本主义体系砸碎,俄国革命和大萧条在精神和物质上将世界彻底断裂开来。但世界正式被切分开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冷战期间被凝固成模式。冷战也是一种国际体系,从1945年一直延续到1989年柏林墙倒塌后,被另外一种体系所取代: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全球化时代。我们不妨将其称之为“全球化第二轮”,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到冷战末期约75年,差不多是第一次全球化时期与另一次之间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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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场白:世界10岁了(4)
前一次全球化与我们正在进入的新的全球化有许多共同之处,但今天进入单一全球化市场的程度和广度都与上次有很大相同;此外,共同参与这一进程并受其影响的人与国家远比上次全球化时多。1914年前的全球化可能一直是激烈的,可惜许多发展中国家此时被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