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钟,飞机准时起飞,唐糖耳边嗡地一声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他用力嚼着甜味已经十分寡淡的口香糖,不安地抓着座椅的扶手,转头望着窗外渐渐变小的世界,然而视线是没有焦点的,散碎地落在空气里,甚至于摇晃的让人烦躁。
是眼珠在动,因为心里天翻地覆,海浪澎湃。
因为紧张而渐渐发冷的手指有些僵硬,唐糖目光飘在窗外的云层上,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指蜷缩起来,却被司寒爵轻轻握住,男人手掌宽大,将他握成拳头的一只手包裹在掌心里,温热干燥的掌心温暖着少年冰冷的皮肤与血液,司寒爵侧身向他靠近一点,小声说,“紧张?”
唐糖“唔”了一声,目光依然在飘,嘴里却在问身边的人,“司先生,真的行?咱两都是中国国籍,可以在荷兰结婚吗?在荷兰领的结婚证,国内认不认可?”
司寒爵吸了口气,啧了一声,“想的还挺多。”
他用另一只手强硬地捏着唐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来与自己对视。
司寒爵好笑地看着少年眼底有如实质的紧张和不安,笑道,“宝宝,我问你要不要结婚的时候,你不是挺淡定的吗,怎么现在这么……怂?”
唐糖局促道,“不……不是……”
大抵是某种近乡情怯的感情,如果司寒爵真的像他原本想象的那样,两个人请个假,提前回家,一起买菜,做饭,喝一杯红酒,口头去庆祝一下结婚,他绝不会这样狼狈。
但这不同,司寒爵带着完全没有防备的他去荷兰,要经过法律的审批和认可——即便他们是不被世俗接受的两个男人。
唐糖知道荷兰的结婚证在国内应该是不被承认的,但那一张纸的分量,足以压垮他敏感的内心。
——司寒爵无比庄重地要给他一个承诺,这份爱意远超他的想象。
唐糖抿着唇,他望着司寒爵深不可测的墨瞳,长长的睫毛闪动,柔顺而乖巧地低下头,在男人捏着下巴的手掌蹭了蹭。
“是我没见识,”唐糖笑着叹了口气,“被吓坏了。”
司寒爵唇角一扬。
他承认这结婚有点心血来潮并有点草率,但他不后悔自己的冲动。
当时他发了一条信息,问唐糖想要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唐糖好,又好像怎么好都不够似的,偏巧那时候唐糖在忙,隔了好久没有回消息,司寒爵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蠢,于是点了撤回。
想了又想,他又问唐糖爱不爱他。
司寒爵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傻了。
他慌忙撤回那条消息,烦躁地起身渡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风景解闷,偏巧不巧地,他看见楼下有一对情侣在求婚。
楼层太高,其实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夸张而浮艳的绝大玫瑰花拼成的“心”,他隐约看到一个小人走到另一个小人前,屈膝跪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片刻之后,四周围拢起来的密集人群大声欢呼,欢呼的声音悠悠荡荡地飘到楼上,司寒爵心想,哦,是在求婚。
求婚成功了,就可以去领证,去办酒席,去向世界宣布,我们在一起了。
以婚姻,以法律,以世俗,将两个人紧紧绑在一起。
司寒爵倏然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他也想找点什么东西,把他的小孩绑在身边。
司寒爵想来想去,编了好几条消息,又觉得不够真诚,又觉得不够认真,最后,才大繁至简地问,想结婚吗。
唐糖回:好啊。
唐糖请了假,要亲自做一桌好菜纪念两个人结婚。
司寒爵心道,这算什么结婚,他要给他最好的。
于是,他冲动又蛮不讲理地直接将唐糖绑上了去荷兰的飞机。
没想到会把他的小孩吓成这样,司寒爵笑着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轻声哄着,“放心,我的荷兰居留证还没过期,一方有居留证就行,小宇已经联系大使馆和市政厅了,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只管安心想要什么款式的结婚戒指就行。”
“是这样吗。”唐糖眨了眨眼,似乎稍稍放心下来。
“睡一觉,到了我喊你。”司寒爵侧了侧身,拍着自己肩膀,“靠着我。”
唐糖听话地在靠在他肩上,用鼻尖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司先生,你真好。”
司寒爵像只被太阳晒地熏熏然的大狼,满意地抽了张纸,让唐糖把口香糖吐出来。
嘴巴里又涩又甜的奇怪味道消失了,唐糖安静下来,长舒了口气,他听着司寒爵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看着窗外浮散的流云与蓝天,在恢弘的苍穹里,终于找到能让自己踏实落地的一隅。
……
下了飞机之后,司寒爵推着旅行箱,让唐糖坐在上面,一边找接机的人一边推着唐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