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海水晶宫算一家,殇情宫算一家;神剑崖也算一家,但神剑崖向来是以使剑为主,掌法为辅,掌法走的是大开大磕的刚猛路数,需以浑厚的内力作辅,掌法不见得精妙。以江湖极流高手来算,“四公子”的家学渊源远不如门主,四天君——属下早派人摸查过,他们的门下没有商姑娘这个人。”
“这么说水晶宫和殇情宫的嫌疑最大。他们最近有什么动向?”
“水晶宫和殇情宫向来偏安一方,极少在江湖走动,最近却都出来了,像是有大动作。”
“朝廷那边呢?”
“皇帝把太后的男宠杀了,皇帝和太后已闹到几乎快到水火不相融的地步。”
“嗯。”万俟雅言应声。皇帝和太后斗,她远在边陲,又相当安份,暂时还动不到她这里来。
“门主。”陶婉低喊一声,说:“你要留心身体,少耗点心神。”
“无碍。”万俟雅言说完,又想起那些闹心的事,沉沉地叹口气。她抬起头,看向陶婉,苦涩地笑了笑,问:“我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陶婉轻轻点点头,说:“门主成人了。自从来到幽岚城,就没再见到门主闹过孩子性。”
“有家了。”万俟雅言淡淡地笑了笑,又说陶婉:“如今你不也是有家的人了么?等将来你有了孩子,就别再出去奔波,留在我跟前当差,也方便照顾孩子。”
陶婉说:“陶婉现在也是在门主跟前。”
“那不一样。”万俟雅言说完起身,说:“珏儿那里你要多走动,如果哪天我真有个万一,珏儿和宫主都得托付给你。”
“门主。”陶婉的声音一沉,刚要说话便被万俟雅言打断。
万俟雅言说:“你知我性情,万事防个万一。”她顿了下,又问:“商泱的事你怎么看?”
“哪方面?是关于她的来历所图还是指门主今日之事。”
“这两者有区别么?不是栓一起的么?”万俟雅言边说边走向书房,去翻底下呈上来的密函。
“商泱,有了她的名字,要再查她的来历就容易许多,相信过不了几日便会有回音,到时是杀是留还是门主一句话一个念头的事。门主觉得为难,是想留下商泱又顾忌宫主吧?”
“她是个哑女,又被废去武功,我今日已欺她,若她有所图谋,那便好解决,直接杀了便是。若她是无辜,便是我欺她,杀之,我心有愧。”万俟雅言顿了下,又沉沉地叹口气。
陶婉知道万俟雅言为什么叹气。她觉得门主对宫主太过纵容,以门主之尊,想要多收两个女人又有何妨?宫主的性情她也知道,宫主对什么都很大度,唯独对感情那是连粒沙子都容不下。陶婉说道:“陶婉不会让门主为难。”这个恶人她来当。
万俟雅言知道陶婉是想擅自去杀了商泱,把这个罪过替她背上,她摇头,说:“若商泱真是无辜,留下她性命。”作为主人,她该有她的担当。
“那宫主那……怎么办?”陶婉问。
万俟雅言没应,只低头看密函。
陶婉见万俟雅言执笔,便去替万俟雅言磨墨。她磨着墨,眼睛却是看着万俟雅言,心疼万俟雅言。她总觉得门主的肩上挑着她看不见的沉重担子,且这副担子越来越重,真怕哪天这副担子把门主压垮。昨夜她与韩律说起门主,韩律说:“门主剑指天下,胸怀大志却身有顾忌。成大事者当无所畏惧无所顾忌,然门主畏惧与顾忌兼有,万事谋求周全,身受其累。目前北魏正强不宜招惹,然,刘宋虚弱奄奄一息,若门主以虎狼之师挥兵南下,攻城夺地,再以治理幽岚城的方法养民屯兵,不说一统天下,占据半壁河山也不无可能。如今困守幽岚城,想谋求发展,也不过是困守牢笼而已。”韩律说完这话,还喃喃地念了句:“老婆孩子热炕头。”陶婉迟疑了下,问:“门主,你还想要天下吗?”
万俟雅言闻言抬起头看向陶婉,问:“何出此言?”
陶婉低下头去,又顿了下,才说:“目前刘宋正弱,正是南下扩张的好时机。幽岚城夹在宋魏之间,即使城池坚固,然受地理肘制,发展终是有限。大魏国力正强,若将来南侵成功,整个江山都成了魏国的领地,朝廷容不得门主,定会派大军来剿。若南方强盛起来,不管能不能打过黄河终一北方,门主都失了扩张之机,被困于此地。偏安一隅终不是长久之治。三五年内或许可成,三五十年之后呢?到那时我们都已年迈,大军攻来,我们可还有今日气焰与之抗衡?”
万俟雅言的身子一扬,靠在椅子上抬眼看着陶婉。
陶婉低下头去,专心磨墨,不再说话。
万俟雅言看着陶婉想了半天,起身,走到身后挂在墙上的地图前,盯着地图看了许久。
第九十四章
没有华君的乾元殿的夜晚显得格外空寂。
万俟雅言一个人睡不着,让人去酒窖取了酒,她提着酒晃到太极殿躺在积满白雪的房顶上一小口一小口地灌着酒。耳力极好的她,连太极殿里的呼吸声都能听到,躺在这里,与华君也就隔了层琉璃瓦,她能感觉到华君的存在,原本空荡荡的心顿时又充实温暖起来,她抱着酒坛子,合上眼,就这么在雪里睡下了。
华君的旁边睡着熟睡的万俟珏,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盯着蚊帐顶,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发现自己不懂万俟雅言。两个人相互了解,比共经生死还要难。或许不是不了解,是无法认同万俟雅言干的那些事,更无法理解万俟雅言明知她不能忍受万俟雅言与别的女人上床却还要去染指别的女人,还是用□那种极端的方式。同样是女人,就算是见到不相干的人被强X,也会义愤填膺、满心愤慨,更何况这个施暴的人还是与她拜过天地成亲、许诺要生同眠死同衾的人。若万俟雅言见到美色禁不住诱惑与人滚到床上去,她或许还能骗自己一下去当成万俟雅言禁受不住美的诱惑,那样被背叛的还只是她们的爱情,可强X这种事,还强X得这么理直气壮,万俟雅言置她这个发妻于何地,置她万俟雅言的道德人格、人品又于何地!内心肮脏,有再强的能力、才华,穿再华贵的衣服戴再华贵的首饰也遮掩不了那满心疮痍丑陋。华君的伤心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被背叛,而是万俟雅言怎么就成了这么一个人!万俟雅言干出这种事,比她被背叛还要痛心。有些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做的啊。生命是可贵的,可有许多东西比生命更可贵,没了那些,再美的生命也不过是一堆糟糠。人若没了那些,与禽兽有什么区别?
半夜,下起了大雪。
万俟雅言的身上覆了厚厚的一层雪,雪裹在身上,化成雪,渗进衣服里,冰凉。万俟雅言被冻醒,全身僵冷。她露在外面捏着酒坛口的手指被冻僵在坛子上。以前练功的时候,师傅也让她这样躺在冰天雪地里睡,这样在熟睡中,因为寒冷会不自觉地运功御寒,从而养成时刻保持真气在体内游走的习惯。这样,别人一天只练几个时辰,她是十二个时辰都在练功,进展自然比别人快,成就也会比别人高。只是如今她元气大伤,功力受损,在冰天雪地里躺久了,难免有些受不住。万俟雅言运功两周,让身体缓了起来,手也能动了,积在身上的雪全部融化成水把她的衣服渗得湿透。她缓慢地起身,跃下房顶,朝太极殿里走去。原本她打算只是看一眼华君就走,可当她站在床前,却看到华君满眼是泪地扭头望向她。她低声问道:“你怎么哭了?”她冷得“咝”地吸口冷气,说:“我冷。”
华君坐起来,用力吸吸气通了通那被堵住的鼻腔,说:“出门直走,右拐,朝前,经过一道宫墙便是乾元宫。有人会伺候您,慢走,不送。”她见万俟雅言浑身湿透冷得直哆嗦,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苦肉计吗?这时候在她这里不适用。
万俟雅言轻轻地点了下头,说:“你别哭了。你心里难受只管冲我发出来就是——”她的话顿住,偏了偏头,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转身,出了太极殿。没有华君的乾元宫不是寝宫不是家。万俟雅言也没心情回去,又去酒窖里弄了坛酒爬到太极殿的房顶上坐着喝酒。一直到天亮,她才晃回乾元宫,扒光自己泡进热腾腾的浴池里,等身体泡暖和了,她才从浴池里起身,洗漱过后,来到书房站在那地图前。过了黄河,是荆州,徐州、充州相连,后方有青州,得东莱、长广、泰山、东莞、琅琊、鲁、高平等诸郡。这是一片犄角地型,有黄河与大海的天险作防盾,只需守住南面的几座重镇便可。它东面临海,西北面是黄河,若退可往北可撤回幽岚城或往东可避退外海,若进,则是俯瞰南朝之势。就地势来说,是块可攻可守之地。她如果想谋这几块地,目前有两大问题。一是,她要夺的这几块地离南朝都城建康极近,就隔了几郡内座城的距离。那地方有动静,刘宋的大军很快就会扑过来。烂船也有三寸丁,南朝再弱,调个七八万、十来万的军队还是可以的。现在幽岚城里的所有兵力加起也不过一万,就算加上虎牢城、洛城等诸城的兵力,也不才五六万。虎牢城等诸城的兵还挂着朝廷的旗帜,若动兵,势必惊动朝廷。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她幽岚城的兵力上,怎么扩张她底下的兵力。她调走朝廷的兵又要怎样才能瞒天过海?又如何应付南朝的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