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同一瞬间,殿门豁然打开,蕴蓉穿着瑰红色织金的明媚衣裳,金丝牡丹披帛长长的流曳于殿前,似两缕金红霞光自云端拂过,对比我的明黄服制,愈加对比出我的衣衫呆板和他的年轻貌美。在看见润儿的一瞬间,她的眸色骤然一亮,含了满面笑意,弯腰拉住润儿的手,“润儿怎么在这里?等了许久了吗?”
润儿按着礼仪,极恭谨的唤了声:“贤妃娘娘。”
胡蕴蓉的笑容恰如被乌云遮住的日光,*的一敛,很快又笑道:“唤我母妃就好,润儿可要去母妃宫中玩会儿,母妃宫里有许多新鲜玩意儿,你喜欢玩什么?七巧板、木麒麟、蹴鞠球还是风铃塔?或者你可以和和睦帝姬一起玩耍。”
润儿低了头,往我身边靠了靠,仰头向我道:“母妃,我们再不会去,灵犀姐姐要找我了。”
我温和道:“好,咱们见过你父皇就早些回去。”
蕴蓉似是才发觉我的存在,笑容轻轻一漾。“皇贵妃也在,方才没瞧见真是失礼了。”一抹骄矜之色从他含笑的眼底漫出。“四殿下越来越可爱,难怪皇贵妃钟爱异常,何时去我宫中常住便好了。”
我不与他置气,只是和婉一笑,“润儿自幼长在柔仪殿,只怕不惯。”
塔唇角的弧度愈加扬得高,声音清亮,“三年五载之后,只怕都惯了。”她美目流转,掩口笑道:“方才皇贵妃说要见皇上,只怕皇上此刻不得空了,正与季司仪有要事商谈呢。”
雨雾如注,激起几许秋寒,无数水泡在**的水潭里浮起五彩流光,旋即被新的雨水打破沉寂,我沉静道:“妹妹既这么说,我也不便进去了。”
我拉过予润得手转身欲离去,蕴蓉笑吟吟的看着我,眸色如这阴暗的天空,沉沉欲坠,她的声音轻柔而隐秘。“姐姐曾经的闺名是不是叫甄玉嬛。”
我淡淡道:“妹妹怎么这样耳聪目明。”
胡蕴蓉唇角含着诡秘的笑意靠近我,身上带着龙涎香润泽的香气。“姐姐的三位妹妹名玉隐、玉姚、玉娆。妹妹才斗胆揣测。”
“只是很早我便不喜欢这个玉字,弃之不用了。”
她的笑意在满天雨水之下显得淡漠而阴冷,“可是。姐姐这是甄家玉字辈的儿女,不是吗?”
下令将我禁足的日子是在九月十四,此前数日,宫中关于“东方多雨,钩弋女祸”的留言风传不止,,而我旧日的闺名玉嬛二字亦在妃嫔中间流传开来,而所谓蒙蔽上者,逐渐的,连玄青将我自莫格军中带回之事亦被传得不堪入耳。
李长满面愁容来宣旨时我正坐于床下一副“柳絮春华图”,淡淡柳絮轻尘,要用极浅淡的银白丝线一毫一毫绣在洁白素锦上,看得久了,眼睛会酸痛发花,仿佛是幻觉一般,看着绣像上的娇艳春花一朵一朵肆意怒放开来。
我神色平淡的结旨,不去觉察李长眸中的悯色,他温言道:“娘娘自己保重”
我低头重新专心于绣像只上,淡淡道:“无妨,昔年贞一夫人亦曾因天象被禁足,后来也能否极泰来。”
李长道:“贞一夫人曾为此事去劝过皇上,只是这雨。。。。”他抬头看着窗外瓢泼大雨,忧心忡忡,“贤妃娘娘他。。。。”
我啪的一声拍上桌案,桌上搁着的一把小银剪子*的跳起来,锋利的剪头险险戳到我身上,我不顾好友跟随李长而来的侍从在外,扬声怒骂道:“一切过错都怪季维生巧言令色,令皇上误解本宫!本宫不能出此未央宫,必定日日诅咒竖子,要其不得好死!”
李长忙劝我低声。连连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我犹不解恨,“季氏有眼无珠,妄观天象,本宫定要他有碎尸万段的那天!”
我再度回宫后一向驭下宽和,甚少有这样疾言厉色怒骂的时候,随时在外的宫人侍从无不变色乍舌。
大雨哗哗不止,整个未央宫浸在一片嘈杂阴湿之中,灵犀从未见过柔仪殿中如此死气沉沉,宫人相对垂泪的场景,不免畏惧,水汪汪的眼中尽是欲落未落的的眼泪,紧紧依偎在我身边。
我紧紧拥住她,面向落着无尽大雨的天空,沉声道:“不怕!有母妃在,什么都不必怕!”
自我禁足,宫中妃嫔皆不可来柔仪殿探望,唯有胧月,她贵为帝姬,又生性大胆,常常不顾禁令出入柔仪殿中探望我与几个孩子,玄凌不忍过分苛责于她,倒也由得他去。
胧月每每来,皆带了新鲜瓜果糕点分与诸弟妹,偶尔驻足立于我身边,长久的看我绣着柳絮春华图,终于,他忍不住出言询问,“母妃,你被禁足也不焦急吗?”
我莞尔,“若我焦急,你父皇会解了禁足令放我出去吗?”
胧月想一想,默默摇了摇头,又道:“可是母妃只是绣花打发日子,也不会厌倦心烦吗?”
“不会”我注视着胧月,目光温煦如四月的阳光,“你瞧这柳絮,在骄阳下翻飞若清淡梨花,可有多美,柳絮此物,是春日胜景,极受人咏叹,可是此物,有时也会是要人性命的东西。母妃绣这个,是想时时提点自己,事情往往有正反两面,即使此刻身在逆境亦无须灰心,若在顺境得意之时,也莫忘杀身之祸或许转瞬即到。”
胧月似有沉思之状,她微含怯意,问我道:“母妃,我也会这样吗?”
我含笑握住她的手,“大约不会,因为你是帝姬,这是你比我与德母妃幸运的地方。”我微微沉吟。“只是你要当心,居安思危,才不会招致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