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禹不解:“爷爷你干嘛?”
“搬不走,咱就打烂了搬,不能留在这儿!”赵天尧说着,将铁锤递向赵小禹,“你来打!”
他刚才砸了几下,柜子没砸烂,反倒把手臂都快震断了,人老骨头脆,不服老不行。
赵小禹嗯了一声,接过铁锤,望着柜子,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这个柜子,曾被他拆掉四个拉手和一块木板,制作了一辆冰车,在和小伙伴们的比赛中屡屡获得第一名,为此他被爸爸一顿好打。
这把铁锤,他曾用它砸破了西房的门,把叶春梅放了出来;又砸掉了红躺柜上的锁,给叶春梅带了路费,为此他又遭到了爸爸的一顿毒打,也就是那次,许清涯给他送来七块奶糖,甜进了他的五脏六腑。
如今,物是人非,疼痛的感觉早已遗忘,心里的甜蜜却久久不散,他好想再被爸爸打一顿。爸爸打他,也亲他,疼他,被他睡觉时搂在怀里的感觉妙不可言。
他眼中噙着泪,双手举着锤,瞅准一个位置,在孙桂香“不要”的呼喊声中,嘭的一声,碗柜的一块侧板和主体分离了开来。
他一鼓作气,一顿猛打狂砸,八成新的碗柜终于变成了一堆废墟。
他像一个在战场上杀得兴起的士兵,两眼通红,呼呼地喘着气。
赵天尧指着那堆废墟说:“把这些搬到车上去,回去我给你做个冰车。”
赵家爷孙俩赶着骡车离开了,孙桂香和金海站在院门口,目送他们的背影在秋风萧瑟的黄土路上颠簸。
通过近一年的朝夕相处,金海也喜欢上了赵小禹,这个大他一岁的异姓哥哥,让他体会到了除妈妈以外的另一种亲情。
他有些伤感,不知以后和赵小禹还算不算是朋友。
赵天尧坐在左侧的车辕上,驾着车,手搭在骡子的屁股上。
这只骡子自从进了孙桂香家,伙食待遇提高了,不到一年工夫,就吃得肚滚腰圆,两个屁股褪掉了因营养不良产生的杂毛,变得光溜圆润。
此时此刻,赵天尧充满了担心,不知凭借着这头骡子,和自己一副日薄西山的老身板,能不能把赵小禹抚养成人,能不能供他上完大学,见识城里的花花世界。
孙桂香的话没错,她的人也不错,但偏偏是她克死了自己的儿子,让他天天见到她,无异于在他身上一刀一刀地割肉。
赵大顺虽然是他捡来的,但也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抚养大的,整整四十年啊,说说笑笑,打打骂骂,那种感情早已超越了血脉。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简直比死都难受,上一次有这种感受,还是在战场上,在一次敌人的轰炸中,他的结拜兄弟扑在他身上,自己却被炸得血肉横飞。
他又想起了孙女赵小蛇,那个小家伙虽然还没满月,但越长越惹亲了,一张小圆脸粉嘟嘟的,两只眼睛毛花毛花的,也没有像她妈那样的高颧骨和扇风大耳,一看就是个有福之人。
啊,那可是儿子的亲生骨肉啊!
他原本想带上她,可自己实在无能为力啊!
不知孙桂香会不会给她改名,是跟着她姓孙,还是跟着金大锤姓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