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给胡明乐洗澡的赵小禹听到了孙桂香的骂声,就穿着短裤,光着上身出了屋,见孙桂香搀着赵天尧往房里走,跑过去拦住他们问:“发生了什么事?”
孙桂香哼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西厢房:“以后让你那妹妹什么的别来了,一来就住下不走,住老娘舅家呢?倒不把自己当外人!”
她恼着金海,但觉得这事的由头还是赵筱雨,赵筱雨是陈慧带来的,所以连同陈慧一起恼,本来因为赵小禹退学的事,她就恨透了这两个人。
“不怪她们,是我,是我,唉……”赵天尧惭愧地说。
孙桂香扶着他进屋去了。
赵小禹去了西厢房,见几个人都站着,面面相觑,神情怪异,便问:“怎么了?”
陈慧把赵小禹往外推:“九哥你别管了,没事,褪你的猪去!”
赵小禹越发觉得有事了,甩开陈慧:“金海,到底怎么了?”
金海正要说话,赵筱雨抢着说:“是我不对,我说了不中听的话,惹你爷爷生气了,对不起!”
“你说什么了?”赵小禹瞪圆了眼睛。
陈慧觉得今天的赵筱雨很不同寻常,以她的性格,就算自己真的有错,也是从来不会认错的,今天她本没有错,却认了错,又道了歉,趁机打圆场道:“没说什么,你爷爷耳背,聋人听怪话,听错了,闹出了误会。”
赵小禹没再深究,狠狠地剜了赵筱雨一眼,出去了。
孙桂香把赵天尧扶到炕上躺下,安慰了他几句,便走了。
午后的阳光从玻璃窗上透进来,洒在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两滴浑浊的眼泪滚出眼眶,顺着那一道一道的沟沟壑壑四散流开。
清醒后的老人低声骂了一句自己畜生,自责不已,但他刚才分明看到了她,那一身红装,那两条大辫子,那眉眼,那笑容,那神情,一如当年。
1940年,春寒料峭时节,一个深夜,风轻月明,一间破土屋,明天就要奔赴前线的赵天尧躺在草席上刚刚入梦,门响了一声,他一骨碌爬起来,摸到火柴点亮了油灯,门口站着一团火红,他叫了一声:“淑兰!”
门框框取了黑夜的背景,一轮圆月被淑兰的头遮住了一半,她就像是从月亮里面走出来的人儿,月光给她的头发镶嵌了一圈迷幻的光晕。
她双手端着一个木条盘,盘里放着一壶酒,两个酒杯。
她尚未换下冬天的红棉袄,下身是一条黑裤子,整个人显得有点臃肿;梳着两条大辫子,扭着小脚走过来,把木条盘放在炕沿上的板箱上,抿嘴一笑:“天尧哥,我来给你送行了!”
那晚,淑兰敬了赵天尧三杯酒,一祝他旗开得胜,立功受奖;二祝他披红挂绿,衣锦还乡;“天尧哥,喝了这第三杯酒,今晚我就是你的新娘!”
油灯照着淑兰的红装,照着她温润又倔强的青春脸庞,照着25岁的赵天尧结实的胸膛,铁血的战士,柔情的姑娘,四目相对,四手紧握,烈酒淌进我的肚,流进你的肠。
一声深情的呼唤:“淑兰!”
一段轻声的吟唱:“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那晚,赵天尧拥着淑兰滚烫的身体说:“以后咱们的儿子取名要带舜,孙子取名要带禹,我们的子孙后代,就是上下五千年!”
淑兰说:“舜呀禹的,都是男孩的名字,如果是女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