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禹劝阻不住赵天尧,又不敢使用“暴力”让他从房顶上下去,小时候他爬墙上树,爷爷会打他的屁股,他总不能打爷爷的屁股吧,没奈何,只能帮他一起修补,哪里有破损的瓦片,就揭起扔了,换上新的。
整整一天,赵天尧一直在忙,修完了正房的瓦片,又和了些水泥,修补西房、南房、粮仓的破损处,甚至连厕所、院墙、大门、炉台、锅灶等都修补了一遍,为此,赵小禹不得不开车到公社买了一袋水泥。
晚上,赵小禹去了孙桂香的房间,见孙桂香正在剪着一叠红纸,赵小禹问她剪什么,孙桂香笑着说:“没看出来吗?你爷爷可能要娶老婆了,我剪几个喜字,到时候好贴。”
赵小禹不禁感慨:“爱情真是太奇妙,居然能让人返老还童!”
他在家住了几天,一直帮爷爷修整“新房”,接下来到了收麦子的季节,他又去城里雇了几个民工,连明达夜地把麦子收了。
公司尽是事,不住地给他打电话,赵丁旺也很生气,说你实在不想来,就永远别来了,赵小禹见爷爷的精神状态很好,就放心地回了城里。
大概一个礼拜左右,赵小禹忽然接到孙桂香从公社打来的电话。
“小禹,你快回来一趟吧,你爷爷估计不行了!”
赵小禹大惊,前几天爷爷还生龙活虎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不敢耽搁,急忙驱车回家。
赵天尧已经不能起床了,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孙桂香请来秦富忠看过,秦富忠说:“没什么病,就是油尽灯枯了。”只给他吊了一瓶营养液。
孙桂香问,有没有必要送医院?
秦富忠说,别折腾了,没用,搞不好会老在半路上。
(作者注:当地人说老人去世为“老”,或说“没”,“老在半路”即“在半路上去世”;年轻人夭折则说“撂”,音译,具体是哪个字,我不知道。)
门前的台阶上放着一辆冰车,比一般的冰车更长,更宽,做得也很漂亮,木板锯得齐齐整整,茬口也用纱纸磨得很光滑。
冰车的下面安装了码簧,也用纱纸磨得明晃晃的。
冰锥有四个,是用六毫米的钢筋做的,一头磨得尖尖的,一头安装着木柄,钢筋和木柄的结合处留着一圈烧黑的痕迹,显然是烧红铁丝,烫出孔,又把钢筋嵌进去的;木柄上缠着红塑料。
孙桂香说,赵小禹走后,家里的活都干完了,赵天尧却不闲着,从村里借来锯子,找来一些木头,做起了木工活。
孙桂香问他做什么,赵天尧说:“到了冬天,他俩回来,就能去乌加河滑冰车了。”
孙桂香猜想他说的“他俩”应该是指两个小赵,难得他有此雅兴,便没管他。
赵天尧每天吱吱呀呀地锯着木头,叮叮当当地钉着钉子,时而瘸着腿出去借工具,收集材料,精神好得很,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但孙桂香马上察觉到不对劲了,起先是赵天尧脸上的光彩涣散了,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死灰色,看着很瘆人;接着是动作变迟缓了,像是舞台上被人牵着线的木偶。
最大的变化是他几乎不吃饭,甚至连烟也戒了。
孙桂香有种不好的预感,便让金海帮他做,他拒绝了,非要自己独立完成不可。
这辆冰车前前后后做了七八天,码簧是从那艘破船上拆的,钢筋是从废弃的涵管里砸出来的,完工那天,赵天尧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显得无比的轻松,又无比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