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脸懵的赵大顺把同是一脸懵的赵天尧推了出去,返回到床边查看老婆的情况,孙桂香的裤子还没有完全脱下来,婴儿的啼哭声就传了出来,通过未及关上的门,传到院子里,传到村子里,生命的力量让夏日的空气充满了激流。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孙桂香生了,在公爹和丈夫尚未反应过来之时,猝不及防地生了,生在了裤裆里,是个女孩。
对于这个孩子,赵天尧和赵大顺表现出不同的态度。
赵天尧微感不满意,好不容易有了赵家的种,却是个赔钱货。
因为孙桂香克夫败财的面相,赵天尧对她一直有成见,直到看到她的肚子挺起来,听到队里的老年妇女在看了孙桂香的肚子后说“儿子尖,女儿圆,必定是个儿子”时,这种成见才略有消除,不管怎么说,给赵家留了种,就是大功一件。
谁想到头来,还是空欢喜一场。
他计划着,等孙桂香的身体恢复了以后,让她继续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那时虽然开始提倡计划生育,但管得并不严,尤其是在这种偏远的农村。
赵大顺却不计较这些,高兴得满村子找人给女儿取名字。
他原打算让女儿排在“尧舜禹”之后,可问遍了村里的有识之士,也没人知道禹后面是谁,最后只能按照属相取了名。
那年是蛇年,一个名叫赵小蛇的女孩来到这个充满麻烦和希望的人世间。
赵小禹和金海对这个新来的妹妹也表现出不同的态度。
金海对她有点嫌弃,嫌她半夜哭闹影响他睡觉,嫌她的奶腥气和尿骚味影响他的胃口,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总觉得这个小妹妹来路不明,因为她姓赵,因为队里的人总要开一些他似懂非懂的玩笑,尽管她和自己是一母所生。
赵小禹却对赵小蛇很感兴趣,经常伏在她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小脸一直看,像很小的时候坐在屋顶看火烧云中的奇异景象一样专注,看着看着,就嘿嘿一笑:“球大大。”
这是乡语,等同于“屁大点”的意思。
孙桂香这时就会瞪他一眼:“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妹妹!”
那时的赵小禹对生育知识完全没有概念,但直觉这个小妹妹比金海更亲,和他存在着某种扯不断的联系,因为她也姓赵,不跟着金海姓金,也不跟着孙桂香姓孙,仿佛她是他独属的小妹妹,尽管他也不是赵大顺亲生的。
赵小禹觉得,这个家自从有了孙桂香后,就变得不同;自从有了妹妹后,就变得更不同,那是他此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曾经,队里的孩子不和他玩,他感到很孤独,现在,即使是队里的孩子缠着他玩,他玩一会儿就全然没兴致了,兴冲冲地跑回家去看妹妹。
对他来说,那是一个多么神奇的东西啊,那么小,居然有胳膊有腿,有鼻子有眼,会哇哇地哭,会嘎嘎地笑,那奶腥气和尿骚味那么好闻,闻都闻不够;那柔嫩的皮肤摸上去那么舒服,越摸越想摸。
他好奇地问孙桂香:“妈妈,金海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孙桂香呵呵一笑:“嗯,也是这样的。”
他又问:“我小时候也会是这样的吗?”
孙村香说:“谁小时候都是这样的。”
赵小禹不禁想,原来人这种东西竟然这么可爱,无关好人和坏人,也就是说,爱欺负人的武家人小时候也是这么可爱,不知他们现在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