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下的地牢,各种意义上,并没有索拉克斯以为的那么沉郁。整齐的网格状过道由蓝水晶制成,用均匀镶嵌在墙壁中的发光宝石照得明亮,地牢几乎带着一种欢迎入住的意味,整洁而有条不紊,与他在渗透任务中,与斯汀戈(Stinger)、斯派拉苛(Spiracle),还有法瑞克斯一同造访坎特洛地牢时的记忆大相径庭。
说起来。。。
法瑞克斯就被关在此处的某间牢房里。这里看上去有些太不严厉,虽说是没有什么家具,而且有点幽森闭塞;大部分牢房里,都是一面墙上伸出一张普通简单的床,房间一角有一个充作厕所的洞,最令他惊诧的,是牢房前居然没有铁栏杆,而是透明的水晶墙面,将每间牢房与走廊隔开。索拉克斯从设计上看出,这些水晶墙面可以像一座城堡的吊闸门似地,被拉入空中。对应的拉杆,大概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以阻遏大规模越狱事件。
轻语在他身旁走着,用大大的、好奇的眼睛看着四周的一切。每看见一样新奇有趣的东西,她的嘴巴都张大一些,但却忍住什么话也没问。毕竟,她知道,这是件很严肃的事。为了证明这一点,她时不时会抬头,用担忧的眼睛看看索拉克斯,嘴角下垂。
小蝶也同样惊异地看着四周,紧跟在索拉克斯身后。虽然她明显对宫殿里的一切设计都有欣赏,但此行的目的也令她沉闷下来。索拉克斯不想怪她,真的。
终于找到了。那位恢复了部分记忆的卫兵,站在法瑞克斯的牢房外,看向他们,危险地对着索拉克斯眯起眼睛。但一看到小蝶和轻语在他身旁,卫兵便明白他不是敌马,放松下来。“各位可是前来同囚犯对话?”他问,回头瞥了一眼,大概是在看法瑞克斯。
“是的。他还好吗?”索拉克斯毫不犹豫地问道,声音里流满了忧虑。
小蝶点点头,也走上前来。“他的腿怎么样了?”她简短地问,悄悄瞟了一眼轻语,露出略显焦虑的表情。
卫兵点点头,算是答复,向旁踏了一步。“囚犯状态尚可,腿部恢复情况看上去甚好。这样说,是因为囚犯已经数次尝试逃脱。所幸牢房内置魔法抑制场,规避风险。”他解释道,看向牢房,皱起眉头,“然而,有一事,令我不解,如虫啮心。。。”
索拉克斯偏偏头:“什么?”
“囚犯未曾进食。。。”
“啊,其实他肯定有在吃东西。。。”索拉克斯回答道,稍稍宽慰了些,走过卫兵身旁,“不过,吃的不是你给他的那些。幻形灵不像小马那么需要实体食物。”
卫兵只耸耸肩:“呐。我只好假作理解,不多加阻挠。”
索拉克斯不再听卫兵要说的话,跑到牢房门前,看向蓝色墙面后的哥哥。法瑞克斯端正地靠着远端的墙坐着,几乎隐藏在牢房深处的阴影中,全身唯一看得真切的,就是那双发光的紫色眼睛。那双紫色的眼睛,正死盯着他。索拉克斯看到那双眼睛里的怒火,咽了咽忽然堵塞的喉咙。
“你来做什么,索拉克斯?”年长的工兵低吼道,一动不动,“来炫耀?来吹嘘?来提醒我你这次居然赢了我一回?”
索拉克斯明显瑟缩了,缓缓摇了摇头。“不是的,法瑞克斯。。。我是来看你的。”他回答,声音低沉,带着悔意。他看到小蝶和轻语想要上前来,向一旁瞥一眼,摇了摇头,她们于是停下,又退了回去。
法瑞克斯低头看向自己缠着绷带的后腿,怀疑地瞪了索拉克斯一眼。“别忘了,是你害我进来的。”他啐道,仿佛这句话苦涩无比。
“这不是我的本意。”索拉克斯恳切地反驳,将一只前蹄放在门上,“我比谁都想让你出来,可如果你会伤害我们,我就不可以这么做。”
法瑞克斯嗤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不把重心放在受伤的后腿上。“你真是个蠢东西,知道吗?”他紧咬着牙,跛着腿走上前来靠在屏障上。他呼出一口气,斜眼怒视自己年幼的同巢幻形灵,“邪茧抓到你之后,会要你命的。”
索拉克斯的耳朵垂下去,脸色变得哀伤沉痛。“我明白。。。不能和你回去,对不起。”他喃喃道,紧紧闭上眼睛。
“你抱歉才怪了!”法瑞克斯突然抬高声音厉声怒斥,将一只前蹄砸向屏障。附魔的表面上起了波纹。索拉克斯被巨大的响声吓了一跳,惊讶地向后跳开,看见哥哥愤怒地看着自己。“你才在乎回不回得去!你在乎的是被发现了!”
“法瑞克斯。。。”
“你知不知道,我很早就知道你讨厌你自己的种族了?!嗯?!你孵化的时候,我可在育婴巢穴里看着呢,知道吗?我看到你一脸恐惧懵逼,别的小虫都爬到女王面前去了!我看得出来,你讨厌我们这么多年形成的做法,你嫌我们恶心;你不满意别的幻形灵,侵略之前,你每次去坎特洛当间谍,都一脸愧疚难过的样子!”法瑞克斯又一捶墙面,又是波纹,“所以你别想骗我。抛弃你的整个种族,你根本一点都不抱歉!”
索拉克斯在哥哥的怒火中退缩了,他不敢看法瑞克斯的脸。“法瑞克斯,我。。。我只是。。。”他结结巴巴地说,不知该如何回答。
几秒钟,紧迫的沉默。终于,法瑞克斯沉重地叹了口气,闷哼一声,打破沉默。
“。。。哼。说实话,从某种奇怪的方面来说。。。我挺为你骄傲的。”他若有所思道,怒火渐渐转变成更为忧郁的情感。索拉克斯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一辈子,都是个好欺负的软蛋,知道吗?你总是那么顺从,不想打架,不愿伤害小马或幻形灵。。。你很弱小,但那是因为你不愿意战斗,因为你没有战斗的理由。。。”他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但现在,你有关心的对象了——一只小雌驹——你甚至都不熟悉她,可你已经变了。。。从前你不过是个一下就能拍走的小虫子,可现在你却像是失控的火车,一往无前,就连我都阻止不了你了。。。”
索拉克斯沉重地又咽下些什么,小心地走到墙边:“嗯。。。我其实不是不会打架。。。都是你教给我的。就是你说的,我从前从来没有战斗的理由。。。”
“这正是我骄傲之处。”法瑞克斯说,脸上浮现出多情的、回忆的神色,“看到你为自己的归属苦苦挣扎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你觉得值得为之战斗的事物。。。”他的笑意消失,露出悔恨的神色。再看向索拉克斯时,他眼中泛起了点点光:“我真为你骄傲,你第一次有了这样多的决心与信念。先是在坎特洛城外,又是在巷子里。。。可如果我的弟弟,怀揣的不是送死的决心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