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对梅姬来说,她感受到的不是有趣,而是前所未有的震撼,这真的是嬴政吗?在她印象中,那个目空一切,高傲冷漠的嬴政,居然会不顾礼仪和尊严,半跪在那个女孩跟前,并把她的脚放置在他的膝盖上,为她穿上在这寝宫中只有他才能用的白袜,还满不在乎和她有说有笑。
那么温柔的神情,如此轻松的态度,是梅姬从未见过的,若非今日亲眼目睹,她恐怕要以为,在嬴政冷血的身体内,根本没有这两样事物存在。
陡地,欢东的气氛中止了。那个女孩睁着她那一双明亮无垢的眼眸望着梅姬,而在一旁的蒙由,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仅俯身在嬴政耳边细语了几句。
不知为何,梅姬突然有种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感觉,她像是欢乐的破坏者,终结了这里的温馨和快乐。
她尴尬的面朝着嬴政欠了欠身。
“臣妾给王请安。”
嬴政没有任何反应,对她置之不理,视若无睹,只专心的低着头为那女孩系袜带。
反倒是那女孩面对着她露出友善的一笑,用着爽朗的声音向她打招呼。
“你好!我是曼丘葑,我该如何称呼你?”
“叫她梅姬吧!”回话的是嬴政。
他站起身来,让蒙由为他拍去沾染在衣服上的尘埃。
反转过身,方才的温柔和笑容从他脸上一扫而尽,如同那些细微的尘埃般,他不屑施舍给梅姬,他用来面对她的,是足以冻彻心肺的冷漠,和公式化的神态。
梅姬脑中轰然一声,她惊异的瞧着眼前的嬴政,他是吗?为何感觉不像,反而像是她日思夜想的吕征,这是怎么回事?
她努力在脑搜寻着嬴政应有的长相,却是遍寻不着,她从来不去注意嬴政,每次会面她的眼光始终盯在吕征身上。嬴政到底该长成什么模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眼前的嬴政似乎和她记忆中的吕征影像重叠在一起。
因为他们是兄弟的缘故,所以会如此相像吗?
不!她肯定不是,也许一时半刻,她想不出问题出在那里,但只要让她见到吕征,她绝对能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在思量的过程中,她只见嬴政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说了许多的话,但她没听过去半个字,末了只看到那个名曼丘葑的女孩蹦蹦跳跳的直奔到她面前,亲热的挽着她的手,脸上堆满了笑容。
“梅姬姐姐,等一下你让我自己洗就好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在别人面前洗过澡,怪不好意思的。”
洗澡?这是怎么回事?
梅姬一头雾水的瞧着她,她没有做进一步的解释,只是乖乖的从嬴政手中接过一些换洗的衣物,领受他交代的—些事项。
从嬴政的话中,梅姬大约知道他召唤她前来的目的,搞了半天,是要她伺侯曼丘葑沐浴更衣。
从王后降格为侍女是吗?嬴政真想得出用这种方式来贬她。
她对于升职贬官并无太大兴趣,她在于乎的是吕征,为何来了大半天,—直都不见他的踪影?
在快要被曼丘葑拖去洗澡之前,她好不容易逮住了空隙,提出了她心中的疑问。
“王!吕大哥人呢?”
“我派他去北疆了。”
“北疆?做什么?”她不安的问道。
“替我去征讨胡人。”
征讨?怎么会?她虽然身居王宫内院,消息却比外面的人还要灵通好几倍,征讨胡人这样的大事,少说也要调动几十万大军,为何她没行得到半点讯息?
她用着责备的眼神,回头看了一眼尾姜,但见到尼姜脸上惊疑不定的神情,她立时明白,这件大事肯定是做得非常保密,别说外人不得知,就连秦国丞相吕不韦,恐怕也被蒙在鼓里吧!
“王!您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惶恐不安的问了一句。
“那得要问吕仲父鬼鬼祟祟在打什么主意了?”嬴政给了她—个极其灿烂却又冷酷的微笑。
霎时,梅姬脑中一片空白,脸上的血色褪成一片死灰白,她畏惧惊骇的看着嬴政。
“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你说呢?”他的脸上仍是那一抹残酷的笑容。
他又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只是这次的对象不是刺客,而是她和吕不韦。
一股寒意顿时由她脚底升起,若不是曼丘葑及时在她身旁扶了她一把,不用假装,她绝对会当场晕死过去。
入夜,华灯初上,王都咸阳城外一片漆黑寂静,城内灯火宛如河流,由四方八处汇集于城中心;那光亮如同夜中太阳的王宫,在黑暗中闪耀刺眼夺目的光芒,对所有秦人展示,它不只是秦国权势的象征,更是指引他们走向胜利、永恒不灭的明灯。
寝宫内,蒙由手持着竹子编制成的燎炬,站在一株高达数尺的青玉十三连盏炯灯前,逐一点燃灯盏内的灯捻,让它们散发光亮,照明屋内各个角落。
随着他的动作,这株青玉制成的灯器,缓慢的有了生气,雕功细致的玉宛如艳阳下的绿叶,稍微碰触一下,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那像是风吹拂过,所引起的沙沙响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