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永嘉九年315五月二十四日,晴。
考城附近有屯田军,共计五千人,来源是当年在广成泽种地的俘虏,后被赦免,发往考城,在济阳、济阴、梁国三地交界处屯田。
初来时五千光棍,现在已有两千余人成家了。通婚对象主要是流民、乞活军以及打仗死了男人的坞堡寡妇——这本来是很难的,但屯田军私下里迎娶,坞堡主也不敢过来把人抢回去。
成了家,心思就定了。本来就是乱世浮萍,有块地、有个家、有家人,比什么都好。
今天是冬小麦收获的日子。
屯田军营垒附近的农田里,刘灵拿着把镰刀,如同人形收割机一般,将一捆捆麦子收割完毕,整理后放倒在一旁。
杨勤跟在他身后,将麦子捆起来,其他亲兵负责将其送到路边。
邵勋站在马车旁,将一捆捆麦子摞放在驴车车厢内。
这是一块位于河湾处的零碎土地,只有十几亩的样子。
小河两岸长满了芦苇,芦苇对面,隐约可看到另一片农田,地势相对高一些,大概二十亩不到的样子,已经提前收割完毕。
这三十多亩地同属于一位名叫张忠的屯田军兵士。
其人娶了济阴郡冤句县的一位寡妇。寡妇的丈夫于高平之战那年被匈奴所杀,后嫁给了张忠,又生了一个儿子。
到了去年,张忠也在河北战死了。寡妇一个人带着三個孩子,十分辛苦,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邵勋临离开前,巡视考城屯田军驻地,听闻此事后,便带着亲兵过来帮忙,麻利地把寡妇家的地收获完了。
“夫君。”庾文君提着裙摆,踩着满是茬根的农田,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邵勋身边。
邵勋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迎了过去。
他发现自己很“贱”。
刚来那天,庾文君的表情、神态以及低落的情绪让他很惆怅。
过了几天,曾经那个黏人精慢慢回来了,邵勋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现在他天天陪着妻子,看着文君脸上变多的笑容,自己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很显然,深谙拉扯绝技的邵贼,这次被女人拉扯了。
“夫君,我让人置办了几件铁农具,还买了一头耕牛送到这家。”庾文君一脸邀功的表情。
邵勋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便亲了妻子一口,道:“若无贤妻,我几乎忘了。”
庾文君嘴角翘起,弯弯的眼睛习惯性地眯着,显然心情极好。
邵勋拉着她的手,到阴凉的地方休息。
庾文君打开牛皮水囊,将已经变凉的开水递给丈夫。
邵勋随手接过,喝了一口,看着妻子额头的汗珠,拿衣袖替她擦了擦,然后把水囊递过去。
庾文君接过水囊,红着脸喝了一口,然后把头轻轻靠在丈夫的肩膀上。
“这些才是我的根基啊。”邵勋指着军营附近一片金黄的麦田,说道。
与河南士族讨价还价的日子,让他非常厌烦,厌烦透顶!
相比较而言,自家庄客、屯田军、自耕农才让他更为欣喜。
自家庄园的粮帛由自己支配。
屯田军以军法治军,自种自收自食,时不时还能提供些余粮,征收起来也方便。
自耕农的粮帛征收起来没有屯田军这么方便,但也没那么难。
这些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士族豪强掌握的钱粮、人口,只是借给他的实力,人家随时可以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