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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骨 第十章(2)
西房里的“乱新媳妇”一开始,赵凤堂便把手里的营生推给别人,偷偷地挤到洞房里看热闹的人群堆里了。看着看着,不知道怎就也跳到炕上了。
“筛”新媳妇的四个人其实并不是固定的,有自告奋勇上的,也有被大家逗乐硬推上去的。等“筛”了两个回合之后,不知谁忽然发现了挤在大家后面的赵凤堂,于是,就大喊:“来来来,小叔子要筛嫂,牛犊子要吃草!”赵凤堂也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就攥住了别人递过来的嫂嫂的一只脚腕腕。倏忽间,一种奇异的感觉一如夏天里陡然而涨的河水一般,“茹”的一下就从他的手心里热浪浪地漫到心窝里。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心里一慌,赶忙一甩手就站起来。大家又起哄:“来来来,咱们让蛮牛给他大嫂磨上一桌好豆腐!”赵凤堂满脸涨红,仗着力大,赶紧拨开众人,跳下炕跑了。
夜渐深,闹洞房的人渐渐走得不多了。赵凤年的婶婶开始安顿新郎新娘掰大馍馍掰大糕,然后又忙着做疙瘩汤。
新婚之夜的这种大糕大馍馍,每个里面都各包着七枚红枣,而疙瘩汤里煮着的,除了白面拌成的疙瘩外,还有枣和麻籽。其实,馍馍、糕和疙瘩汤里的枣,取的都是一个“早”的意思,而麻籽当然是取其籽稠易收之意。人类社会历经数千年的发展,遭遇过数不清的瘟疫、战争、灾荒,使得繁衍生息一直显得无比艰难和宝贵。在中国,这种艰难直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之后才得到彻底扭转,并以惊人的速度转向一种反方向的艰难。也正因为如此,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人们便把传宗接代看得无比重要、神圣。新婚之夜的这最后一项仪式,所隐含着的早生多生的期盼,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如果让我们再看一看做疙瘩汤的过程,那就更有意思了。火是旺旺的火,锅里的水在热气腾腾地滚着,一个人端着白面疙瘩、枣、麻籽在做,另有一个人则拿着一双筷子和升子(又是一个“生”字,而且,前边还有个“快”字),对着新郎的父母亲边敲打边吟唱:
“梆梆”敲升子,
不过一年得孙子,
大大跑,二二撵,
三三爬到炕沿边,
四四在他娘肚里打悠千①……
吃疙瘩汤也很有讲究。疙瘩汤也叫和气汤,吃的时候是必须端到洞房里,让新郎新娘就炕上坐着吃的,而且,只限于新郎新娘食用,所以,做的时候不宜做得过多。如果吃剩,也不可乱倒,只能是揭起炕席倒到炕角。
其实,在这每一样民俗中,隐含着的文化内涵都是极丰富的。比如,掰大馍馍掰大糕,是将一块囫囵囵的馍或糕从中一“掰”而破,破而见红(枣)。很显然,这也是一个极具启发和隐喻性的风俗。应当说,这是一个女性转变人生季节的前奏。也正因为如此,村里那些婚后经年不育的婆姨们,便会十分踊跃地找到新婚者家中,去讨要这种掰开的馍或糕,然后满怀希望地吃下去,为得就是能沾点新“红”的吉祥之气,快快开怀生育。
夜已深,闹洞房的和村里帮忙的人们都已散尽。正房里,父母们都已在困顿中睡去,静静的院子里只有西房里的长明灯隔着窗户透出来的微弱亮光。天上的星星,应该也已十分的困倦了,却只是不停地眨着眼睛,迟迟不肯睡去。
按乡俗,新婚之夜是有人要来“听窗台”的。当然,这种活动完全是出于自愿。不过,也无须专门安排,每到此时,不请自来者总是大有人在。也正是为了这些听窗者行动方便起见,新郎家的街门在这天晚上是不会关上的。如果没有人来听窗,反倒被认为是不吉利的。不过,这种情况对头婚的新人来说一般是不会出现的。如果是再婚者,因担心没有人会主动赶来听他们的窗,往往也会在窗台外竖把扫帚,借以代人,意取吉祥。
但在这天夜里,赵凤年家的街门,在夜深人静之后,就被人从里边悄悄地关上了。关街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对家里说要去邻家借宿的赵凤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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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骨 第十章(3)
赵凤堂这是平生以来第一次听窗台。对新嫂嫂一见倾心的那种幸福和烦恼相濡而成的复杂想法,令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作出了“拒人于门外”的大胆举动。而对听窗台的那种新奇和向往,则使他的举动更为大胆。以前,有关这方面的种种美妙,他仅仅是靠道听途说而来,今晚,他却要亲自实践了。
赵凤堂高抬腿,轻落脚,贼似的走近西房跟前,又贼似的把头贴近窗台。屋里的长明灯依然还亮着,但里边什么也看不到,也听不出有任何动静。他知道,这都是很正常的,因为里面的人在这个时候也是明白外面的窗台上是肯定会爬着人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有的新郎新娘为避免落下笑柄,在这个特别的夜晚,要么是死撑硬熬不作为,要么就是无声无息悄悄来。
村里曾经有一对新人,在这头一夜里互不满足,几起几落,数战犹酣,到了最后,新郎已筋疲力尽,新媳妇却似刚尝到甜头,一个劲地嚷嚷着“我还想吃你的胡萝卜”,摸索半天,不得要领。新郎于是长叹:“别找了,就是铁萝卜也吃不住你这口开水锅煮。”事后,那新郎便被村人冠以“胡萝卜”的美号……
赵凤堂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只等得心里痒痒脊背冷,两眼劳困脚发麻。再听听看看,还是一无所获。于是,索性把舌头伸出去,朝着窗户纸就轻轻舔去。窗纸倒是被舔破指头肚子大的一个小洞,然而,里边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原来,赵凤年早有提防,里边窗台上是用一块案板挡着的。
看来,大哥是准备做那种死撑硬熬派了。赵凤堂暗自叹了口气,正要走开,忽听屋里有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没事了……都走了。”
赵凤堂心里一激动,立马屏住呼吸,又将脑袋轻轻地往窗户前靠过去。果然,在一阵低低的窸窣声之后,先是女人羞怯而又惊惧着的一声“哎哟”,之后就是一种更为奇特的“啪叽”声在屋里肆无忌惮地响了起来……
这是肉体相撞的声音。赵凤堂感到全身的血液被一股狂烈的飓风挟裹而起,山洪似的朝着身体的四面八方轰然暴涨。顷刻之间,房子倒了,树木倒了,山崖也倒了,一种无比美妙的奇异感觉,就在这一瞬间随着奔腾的洪流倏然传遍他的全身……
三
听窗台的经历,让赵凤堂获得了一个初为男人的感觉。那天晚上,他的裤裆里多了一摊黏稠的污物。直到出了街门,往邻家走的时候,他才揪了两把大麻叶把那东西慢慢地擦去。可是,等他躺到炕上,眼里却还是嫂嫂白粉珍的眉眉眼眼,而且,耳朵里还不时地响着那种“啪叽”声。直到天色麻亮,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早晨,赵磨锁老汉过来喊他挑水。赵凤堂醒来,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一骨碌就爬起来,只是讪讪地把他爹先支走,然后才慢慢腾腾地往起走。原来,他的身下又有了一摊那种令人难堪的凉丝丝黏糊糊的东西。
至此,赵凤堂有了一个自己的秘密。这个秘密带给他甜蜜,也带给他烦恼。
此时,他已经在张富山家住了二年多长工。常回家看看,成了他最大的心愿,但同时,他又很怕回家。回到家里,一看到白粉珍,他就脸红心跳,总是头一低,就赶紧走开了。可走开之后,总还要身不由己地再偷偷地回首。
就是在这种难熬的日子里,另一个女人却忽然闯进了他的生活。
她就是东家老二张富川的媳妇——年轻而漂亮的吴梨香。
此时的吴梨香也刚刚就是个二十出头的样子。数年前,由张家老大张富山一手操持,花大彩礼从县川小里道庄一户倒腾瓦盆瓦瓮的小商贩家,把花骨朵儿一样的吴梨香给他的二弟张富川娶了过来。
张富川出生晚,老财主有了他这个小儿子时,大儿子张富山的儿子张路生已经一岁多了。也就是个五六年的光景,老财主两口子得了一场大病先后去世,张富山自然就担当起了长兄为父的责任,一直供吃供穿供读书。
张家不缺的就是钱财,小贩又极喜欢钱财,再加上当时的张富川刚刚从邻县的一个教会学堂里念完书,戴着眼镜,留着分头,穿着一身时兴的学生服,颇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样子。所以吴家对这桩婚姻自是十分满意。婚后数月,张富山给弟弟带足盘缠,又给在省政府任职一个远房亲戚写了一封信,让张富川带着直上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