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楼却不慌不忙地说道:“早就闻听石寨主飞石了得,我今天倒真想领教领教。这样吧,你退到南墙下,我就站在这正房门前,我双脚不离地,你一步不往前,我们三颗石子定输赢。三子之内,只要你有一颗石子打中我,就算我输,这赵家的东西随便你拿。如若三子打空,无一击中,就算你输。那么,我请你从今以后,不得再上这老岭上做这等不仁不义之事!”
石秃子尚未吱声,二没闹和众喽啰已忍不住齐声哄叫:“好!好!”他们知道,让石秃子耍石子,那还不跟让关老爷舞大刀一样简单?看来,这李胖大是输定了。
石秃子却不答话,只转身走到南墙跟底,直挺挺地靠墙站了,算是同意了李梦楼说的办法。
赵磨锁父子三人,又开始为李梦楼担心了。赵磨锁干脆一把拉过李梦楼:“李……”他真是不知道如何称呼他了,“我看还是那石秃子说的对,破财免灾吧。何况这也算不上什么财,就算是财,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算了,就让他们把那龙骨拿去吧。”
赵凤章兄弟俩也过来相劝,李梦楼只是微微一笑,让赵家父子三人退出一步之遥,就直直地站了,冲对面的石秃子一击掌:“好了!”
那边石秃子也并不啰嗦,从腰间挂着的布袋里取了一颗石子,发一声喊:“照!”胳膊一扬,一颗石子就劈空飞来。李梦楼这里却是不慌不忙,只待那石子飞近,略一转身,探手从身后的房檐下掂起一只箩筐,往左肩上一罩,就听“啪”的一声,那石子却正好落在了箩筐里。
赵凤章在一旁一跺脚:“好!”
话音未落,石秃子却又是一声大喊:“照!”眼瞅着一块石子又“蹂”地飞来,李梦楼却仍是故技重演,将身子一探,轻舒猿臂,从赵凤章脖子里拽了他的围巾,朝着腿前一抖,却正好将飞来的那颗石子抖落尘埃。石秃子这两颗石子,一颗瞅准打的是他的左肩,一颗打的是他的小腿,即使打中,也无大碍。李梦楼情知这石秃子也并非是险恶之徒,便双手抱拳,朝对方喊道:“石寨主,多谢手下留情。来吧,最后一颗了,若还打不中,你可要空手而归了。”
李梦楼这话虽然说得客气,可话里分明已带了几分不屑。石秃子一听,顿时怒火中烧,心说我好意不想伤你要害,你反倒笑话我手段平平,想着想着,不由就又是一声恶吼:“照——”
这颗石子却果真厉害,那个“照”字还没落稳,这石子已挟着风声“滋滋”地响着,直端端地就朝李梦楼的面门而来。李梦楼一急,将头一缩,竟就伸了一只手朝头顶一抓,却正好将那火急急的最后一颗飞石给抓到手中了。
赵凤章弟兄俩个在一旁见了,忍不住又是一声叫好。而那些土匪喽啰却一个个哭丧着脸,一声不吭。
石秃子阴沉着脸,呆呆地立了好一阵,才猛地将大手一挥:“弟兄们,收杆子!”言罢,转身就走。二没闹一见,赶忙追上,将狼皮大衣给他披到身上。
李梦楼一看石秃子要撤了,也几步追至门口,朝石秃子抱拳道:“石寨主,多谢承让,咱们后会有期。”
赵凤章也来到街门前,也学着李梦楼的样子,抱拳相送:“石寨主慢走。”
石秃子已走到街门前的石阶上,听到李梦楼和赵凤章都出来送他,却也不答话,只“哼”的一声,将一只脚在石阶上一跺,便昂首阔步而去。
第二天,大家才发现,街门口石阶上那好端端的一根石条,愣是从中间齐棱棱地给断开一条裂缝。
大龙骨 第十二章(1)
一
赵凤章和李梦楼是在闹土匪的第二天一起离开的凤凰圪嘴。出了村,赵凤章再三叮嘱“不要忘了正事”,然后才与李梦楼依依惜别。
只因为有了这出闹土匪的事,赵凤章这一去,心里不免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牵挂。但除了给家人嘱咐一番将大龙骨藏好之类的话外,他也实在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这一次幸亏有李梦楼在,否则,还真不知要出什么大祸事呢。
还有一件事,令赵凤章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石秃子究竟是受何人所雇来他家劫龙骨的。如果没有人出大价钱,这些人是肯定不会从百里之外的大山里赶到这里来冒险的。李梦楼离开时,他曾领他去看了家里藏着的“二老黑”,并将这支大龙骨前前后后的故事和他的疑问都跟他讲了。李梦楼听后,就断定这次也是那鹰钩鼻子的外国人捣的鬼。赵凤年和他爹听了,也都说就是那个德瑞尔干的,上次没买成,这次就横下心来雇土匪来抢,狗日的真不是个东西。
但不管大家怎么看,赵凤章总觉得这事并不是德瑞尔所为。凭他的直觉,这个洋人是不会使这种下三烂手段的。而且,据他所知,德瑞尔在离开老龙岭的第三天就动身前往天津去了。看来,这幕后之人,必另有其人。
不管怎么说,在冥冥之中,赵凤章已经感觉到,从此之后,他们家的命运,怕是已经和这大龙骨紧紧拴在一起了。前路茫茫,天晓得这大龙骨带来的究竟是祸还是福。
想当初那个法国人德瑞尔为了得到大龙骨,二返老龙岭,寻到老赵家,虽然事非所愿,却也未作声张。因此上,德瑞尔走后,许多人也只当是他去赵家收龙骨的,却不知这老赵家竟会藏着那么一只大龙骨。但现在不同了,经石秃子的土匪黑天半夜这么一搅闹,别说是老龙岭上的村子,就是整个庙岭三区,也没有不知道这大龙骨的了。更有好事者,在说到大龙骨时,还添油加醋,绘声绘色,有的说那龙骨真算了个大,有水桶粗,丈八长;有的则说是一只龙牙,大倒没多大,可赛过夜明珠,土匪们刚抢到手时,照得院里跟白天一样明。
人们在谈论大龙骨的同时,对李梦楼斗土匪的故事也赋予了许多极具传奇的夸张。当然,在他们的称呼中,是只有李胖大而没有李梦楼的。有的人干脆就说,那李胖大本来就是神仙附体,不等石秃子那催命石子飞到跟前,早有小鬼暗地里给拨落到地上了。于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黑脸汉李胖大”的故事,又一次次被再版翻新,李胖大的名气也因此传得更响亮了。
发生在老龙岭上的土匪夜劫龙骨之事,在客观上又将以德瑞尔大收龙骨为始端的漳源境内大刨龙骨的自发性“群众运动”,又扎扎实实地向前推进了一步。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他们的想法很简单:这龙骨洋人要买,土匪要抢,看来就是值钱。
二
事实上,赵凤章的担忧不无道理,就在他和李梦楼双双离开凤凰圪嘴的不几日后,因大龙骨而起的几样事情便又接踵而至了。
张村的张富山,在这漳源西川的十里八乡也算是个人物。比起县里那些个家私万贯、土地万千的老财们来,他自然是小巫见大巫,算不得个大财主。人家那些老财,不但拥有良田千百顷,而且又是放贷又是做买卖,城里四街八巷,甚至太原府,都开着许多各色各样的店铺货栈。而他张富山,充其量也就是靠着祖上几辈人省吃俭用勤张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从牙缝缝里抠米垢,硬攒下这么一份家业。但就是这,在这老龙岭上,甚至在整个庙岭三区,他可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了。
张富山的家道兴旺,是始于他的曾祖父,到他父亲手里时,还担任过大清王朝的“甲头”,到民国初年他正身强力壮的时候,村长的名分又责无旁贷地落到了他的头上。这村长是一个联合村的村长,一个村统管数村,权力自然就比他父亲时代的那个只管一百户的甲头要大得多。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村长可不是个人干的差事。“和为贵,俭为上,勤为本”是他们老张家传了几代的颠扑不破的祖训,可这村长的行径,却逼着他不得不去违祖训、背祖德。按说这村长之职,在这么大的一个国家里该是等级最低的一个“官”衔了,可就是这个最低的“官”,竟偏偏就有数量最多的人在盯着它、眼馋它。为什么呢?就因为这社会之大,偏偏生活在村里的人最多。按说这可是个好差事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发财自不必说,那份高高在上的荣耀也很是让人舒坦得意的。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必须建立在一个鱼肉乡民的大前提之上的。而且,你还必须给你的那个顶头上司区长或是区公所里随便哪个“爷”当好狗,该使厉害时,你就朝着那些穷得丁当响的乡民们去恶狠狠地咬;该当奴才时,你就得向着区里、县里的每一个高高在上者使劲地摇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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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骨 第十二章(2)
其实,在他的骨子里,本来也是对“为官”二字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渴求欲的,但他现在看到的“官”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