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报上姓名后,他回答:“阿布杜拉……阿布杜拉?塔赫里。”
“我欠你一份人情,阿布杜拉。”我说,投以既感激又有所保留的微笑。他身手如此利落,一下子就卸下持剑男子的兵器,外行人一看会以为易如反掌,但其实绝非表面那么容易。我知道那需要多高明的本事和多大的勇气,也知道时间拿捏有多依赖于直觉。那男子是天生的高手,天生善于打斗。“好险。”
“没什么,”他微笑,“我想他喝醉了,那个家伙,或者脑筋有问题。”
“不管那个人有什么毛病,我都欠你一份人情。”我坚持。
“不用,真的。”他大笑。
那是露出白牙的自在大笑。那笑声发自他肺腑深处,发自他的内心。他的眼睛是太阳落入大海前几分钟,你掌心上沙子的颜色。
“总之,我要谢谢你。”
“行!”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回到卡拉和普拉巴克身边。我们转身要离开这大麻窝时,阿布杜拉已不见人影。外面的巷子很冷清,几分钟后我们拦了出租车回科拉巴。途中卡拉一发不语,我也是。本想让她对我刮目相看,结果却是如此混乱收场,差点性命不保,实在让人泄气。只有普拉巴克了无心事,想说就说。
“还好命大逃过一劫!”他从前乘客座朝我们咧嘴而笑,我们两人坐在出租车后座,却像是陌生人。“我还以为那家伙会把我们大卸八块。有些人就是不能吸大麻胶,对不对?有些人脑袋一放松,就变得很暴躁。”
我在利奥波德酒吧前下了出租车,和卡拉站在车外,普拉巴克在车里等。我们无言相对,望着酒吧,身边是来来往往的傍晚人潮。
“你不进来?”
“不了。”我答,多希望这一刻我表现出来的,是我已想象了大半天的那种坚强、自信。“我要去印度旅社收拾我的东西,搬到贫民窟。事实上,我会有一阵子不会来利奥波德或其他地方。我要去……你知道的,自力更生,或者说,我不知道,习惯新环境,或者说,我要去……我在说些什么?”
“去亲身了解这块土地。”
“没错,”我大笑,“哎!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这算是道别,是不是?”
“不完全是,”我喃喃道,“唉!是,算是。”
项塔兰 第八章(4)
“但是你才刚从小村子回来。”
“是啊,”我再度大笑,“从村子到贫民窟,这一跳可真远。”
“千万要稳稳……”
“——落地!这我知道。”
“听着,如果有钱的问题,我可以——”
“没有,”我急急插话,“没有。我自己想这样,不纯粹是钱的问题,我……”
我迟疑了三秒钟,不知该不该把我的签证问题告诉她。她的朋友莉蒂希亚认识外国人登记处的人。我知道她帮过毛里齐欧,可能也会帮我。但最后我按捺住那念头,以微笑掩饰真相。把签证问题告诉卡拉,将会衍生出我无法回答的其他问题。我爱上她,但我不确定她是否能信赖。逃亡时,人往往会爱上其实不值得你信赖的人。日子过得安稳顺当的人,情形则正好相反。
“我……想那会是很刺激的冒险。我……其实很期盼。”
“好吧!”她说,缓缓点头表示接受。“你知道我住哪里,有机会的话,顺道来找我。”
“一定。”我答,我们俩都露出笑容,都知道我不会去找她。“一定。而且你知道我住哪里,跟普拉巴克在一块,你也可以来找我。”
她握住我的手,倾身吻了我的脸颊。她转身离开,但我抓着她的手。
“你有没有什么忠告要给我?”我问,想再找一个引来大笑的话题。
“没有,”她面无表情地说,“只有不担心你死活的人,才会给你忠告。”
这话中有话。话中意思虽然不多,但已够叫我魂牵梦萦、爱意翻涌,叫我不死心。她走了。我看着她走进明亮冷傲、戏谑谈笑的利奥波德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