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平跟润叶进了她二爸家的院子,润生走过来对他说:“我到宿舍找了你两回,你到哪
里去了?”
少平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去给学校还镢头去了。”他一边撒谎,一边瞥了一眼
这家著名人物的院子:一共四孔窑洞,一个不大的独院;墙那边看来还住着另外几家领导,
格局和这院子一模一样。院子东边有个小房,旁边垒一堆炭块,显然是厨房。院子西边有个
小坛,一位穿灰毛线衣的人正拿把铁锨翻土。他以为这就是润叶她二爸。仔细一看,是位头
发花白的老干部,他并没见过。
他心慌意乱地跟润叶进了边上的一孔窑洞。润生说他要去看电影,和他打了个照面就走
了。
润叶让他坐在一个方桌前,接着就出去为他张罗饭去了。现在他一个人坐在这陌生的地
方,心还在咚咚地跳着。两只手似乎没个搁处,只好规规矩矩放在自己的腿膝盖上。还好,
这屋子里没人。他环顾四周,发现这窑洞里不盘炕,放着一些箱子、柜子和其它杂物。窑洞
不小,留出很大一块空间。这张方桌的四周摆着一圈椅子、凳子,显然是专门吃饭的地方。
正在这时,他听见外面有个女的和润叶说话。听见润叶叫这人二妈,少平便知道这是田
主任的爱人——听说她在县医院当大夫,动手术非常能行,老百姓到县医院治病,都抢着找
徐大夫。
听见徐大夫声音很大地喊着说:“爸,你怎不穿棉衣?小心感冒!”又听见一个老人瓮
声瓮气地回答说:“我不冷……”少平估计这就是他刚才在院子花坛边看见的那个翻土的老
头——原来这是田主任的老丈人。
不一会,润叶便端着一个大红油漆盘子进来了。
他赶忙站起来。润叶把盘子放在方桌上,然后把一大碗猪肉烩粉条放在他面前,接着又
把一盘雪白的馒头也放在了桌子上。她亲切地用手碰了碰他的胳膊,说:“快坐下吃!我们
已经吃过了,你吃你的,我出去刷一下碗筷。不要怕,好好吃,我知道你在学校吃不
好……”她拿着木盘出去了。
孙少平的喉眼骨剧烈地耸动起来。肉菜和白馍的香味使他有些眩晕。
他坐下来,拿起筷子,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什么也不想了,闷着头大口大口地吃起
来,感谢润叶姐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否则他吃这顿好饭会有多别扭!
他把一大碗猪肉粉条刨了个净光,而且还吞咽了五个馒头。他本来还可以吃两个馒头,
但克制住了——这已经吃得不象话了!
他放下碗筷,感到肚子隐隐地有些不舒服。他吃得太多太快了;他那消化高粱面馍的胃
口,经不住这种意外的宠爱。
他从凳子上立起身来,在脚地上走了两步。这时,润叶姐进来了,她后边还跟进来一个
姑娘,对他笑了笑。润叶姐对他说:“这是晓霞,我二爸的女子。你不认识?她也是才上高
中的。”
“你和润生是一个班的吧?”田晓霞大方地问他。“嗯……”少平一下子感到脸象炭火
一般发烫。他首先意识到的是他的一身烂脏衣服。他站在这个又洋又俊、穿戴漂亮的女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