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太多。你又跟人家吵了架,等待你排到了,人家也不收你的。”
“他们不敢。”
“什么不敢?爸爸,咱们去南庄吧!”
儿子又哀求了,“跟你吵架的那个人是刘三秃子的老二,那小子最坏。”
“南庄?还要跑二十里路啊。”
“那也比这儿好。有个姨夫在那儿管收棉花。”
“姨夫?”
“嗯,那家的张姨是娘的同学。娘给她们家做衣服从来不收钱。”
“哦……”
苦难中的孩子啊,懂事早。关系学的原则,早就深深扎根在脑海里了。
他觉得孩子说得有道理。去南庄就去南庄,多跑二十里路不算什么,关键是要把棉花卖掉,换成钱,交到美蓉手里。如果父子俩在这儿空等一夜,棉花却卖不出去,他哪儿有脸回家见老婆的面呢!
他们在风雨中重新上路。儿子伏在前面的车辕上一边指着方向,一边讲农村每年卖棉花发生的事情,他不听则罢,一听,心都要气炸了。今天晚上他看见的那一幕,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雨越下越大。几近滂沱之势。水鑁漫在油漆马路上,犹如湍急的激流了。
“爸爸,使劲儿打马;这时候不能让它们停下来,停下来就完了。”
儿子提醒着他,还时不时地伸过手来,像是不放心,要夺他的鞭杆子。
“没事,爸爸使劲儿赶就是了!”
他大声喊着,可是,手中的鞭杆儿甩起来总是觉得轻飘飘的。
咕咚!一声沉甸甸的震动,大车真得误住了。
坏了!遇到陷坑了。儿子焦急地跳下车去。大声地吆喝起了牲口。
“驾!驾!驾!”
他们的嗓子伴着雷声雨声,几乎要喊哑了。
三匹马使劲地用力蹬着地。可是,五车却是纹丝不动。
“妈的!”
儿子粗野地骂了一句,猛然从他手中抄过鞭杆子,高高举在空中。
“啪!”
一声鞭稍呼啸,脆脆地一鞭响在了空中,压过了电闪雷鸣。
兀地一下,三匹马闷住劲儿一拱,大车被艰难地拽出了泥潭。
马儿嘶叫着尥起了蹶子,与咆哮的雷电同行了。
大雨瓢泼如注,滚滚惊雷相互撞击着,宇宙好似正在土崩瓦解。天地万物一片漆黑。人世间的温情早已灰飞烟灭。强劲的雨水把一切都化为乌有了。直到南庄的灯光远远地出现,肆虐了一夜的暴风雨才旋转着溃退下来。那淅淅沥沥的雨点伴着疲倦了的雷声,像是一声声哀叹,黑暗无边的旷野里此起彼伏。
“哦,生命,我的生命……我觉得生命在我的身上猛烈而绝望地挣扎,就像落在陷阱中的一头向往自由的野兽。”
嘿嘿,儿子不知怎么笑了。在夜色里,他的微笑充满了一股男子汉的自信。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儿时他那操鞭杆儿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