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六笑了笑,这事儿更有趣了。
宫六虽是第一次听到辰荒的名字,但是他却很早便知道他了。武道江湖上突然冒出一位身手不俗的江湖好手,幕府总是要探探底的。若不是为了探他的底,宫六也不会让如今俪石山上那群匪寇费尽周章流窜到这来。
这江湖的事,往往就是这般巧合。
宫六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吴老摇了摇头,“并不清楚。”说完,吴老便合上眼倚着墙闭目养神。
倒不是吴老不识趣,要睡觉当然要回自己家了。只是,这里本就是吴老的家!吴老是幕府的老人,负责整个俪石城的谍报网。平日里都是散落在城中的死士谍子朝吴老汇报情报,待所有的死士谍子汇报完情报,吴老再将情报传递给宫六。只是不知今日为哪般,宫六竟已等不及,亲自来到这里。
吴老倚墙而睡,宫六又怔怔望着摇曳不定的烛火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宫六之所以还不离去,是因为还有一人没来。俪石城内十二位眼线,今夜只来了十一位。
宫六极有耐心,就这般枯坐着,脸上从始至终未流露出半分的焦躁神情。
一个时辰后,破败的小院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位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缓缓推开了房间的门,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宫六先是一惊,随即低头毕恭毕敬道:“见过六爷!”
宫六点了点头。
年轻男子继续道:“明晚子时,俪石山上。女娃召唤虫蛇之类先扰乱阵脚,年轻男子作饵,‘三哥’取大当家首级,随后趁乱下山。他们已知晓大当家、二当家、春生、夏生手段,但是还不知道三当家情报。”
宫六略微沉思了一会儿,站起身一瘸一拐朝门外走去,淡淡道:“吴老,卯,明晚记得来万门楼领赏。”
吴老并未真睡,微闭着眼笑道:“谢过六爷。”
卯还是保持着低头弯腰的姿势,并未敢搭话。直到宫六的脚步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卯才缓缓直起了腰。
吴老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坐到了宫六刚刚离开的椅子上,从怀里掏出两个用油纸包裹的袋子,又从桌子底下拿出了昨晚喝剩的半坛酒。
年轻男子在宫六面前十分拘谨,但是在吴老面前却是一点儿也不拘束。一看老者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裹,立马将房间的门槛拆了下来,立在桌子旁当板凳。
年轻男子道:“吴老头,今晚带了些什么好吃的?”
吴老佯怒道:“没大没小!”
年轻男子浑不在意,赶忙打开桌子上的油纸包裹,竟是一只叫花鸡和一些花生、香豆之类的下酒菜。
年轻男子搓了搓手,高兴道:“老爷子,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竟是这般丰盛?”说着,扯下了一只鸡腿递给吴老。
吴老笑着接过鸡腿,“还算你小子有孝心!”
吴老咬了一口鸡腿,抬起酒坛猛灌了一口酒,随后将酒坛推给年轻男子。这两人,竟也没个杯子。
年轻男子并不如吴老那般酒量,只是浅浅喝了一口便辣得面红耳赤,赶忙扯了块鸡肉塞进嘴里,压压酒。
吴老看见年轻男子这般喝酒,总是觉着好笑。只是吴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笑年轻男子,还是在笑年轻时的自己。
戏文中常言,五十年鸿业,说与山鬼听。可吴老并没有五十年的鸿业可谈,有的只是漫长枯燥的岁月,还有琐碎伶仃的生活。
五十年!算上今日,吴老为幕府效力了整整五十年。他本就是孤儿,无父无母,幕府抚养他长大,他便为幕府做了一辈子的事。吴老这一辈子,平平淡淡,也谈不上遗憾不遗憾。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吴老时常会想,要是能在酒后一醉不醒该有多好。吴老并没有厌倦现在的生活,他只是觉着自己活得有些太长了。
这世俗的人,多得是平庸碌碌之辈。这世俗的事,也大多无聊琐碎。
翌日,吴老并没有去万门楼领赏。他当真醉死在了那天夜里。
有道是,五十年漫长琐碎,忽一夜醉梦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