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山,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我问的是这山叫什么名字?”冷落耐着性子,将自己要表达的意思说得仔细些。
“山。”
鸟叫啾啾,蝉声鼓噪,她的大眼瞪着他的小眼,他的小眼瞅着她的大眼。
冷落扯出一抹干笑,心中却在默念着,他只是个小孩,他只是个小孩……
“那……这里离红庄是近还是远?”她决定使用一般疑问句,而不再使用特殊疑问句,否则,只怕和他耗上个几天几夜也甭想问出个所以然来。
“远。”其实是很远。
“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带着我到这里的?”不是她瞧不起他,而是一个小孩,就他一人,怎么可能带着她走这么远的路。
“托。”将人抛向空中,然后托着身体行走。
“拖!?”拧着人的衣领,然后拖着身体行走!?
天啊!冷落不由自主的往上翻白眼,套用今天的一个常用词就是:晕!
难怪她醒来后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巨疼,原来是有人这样摧残过她的身体。这小鬼也太缺德了点吧,又不赶时间,干嘛非要“拖”着她走?抬着她,背着她,扛着她,她都不介意啊,干嘛非要“拖”着……等等!等等!
“这么说,没人知道我还活着!?”她的话中带有某种欣喜和激动,可这欣喜和激动却只维系了一瞬间。
“有。”
“谁?”
“我。”
“……”冷落脸上的表情迅速凝固,心中急转直下,开始狠狠地咒念着,小孩都是魔鬼,小孩都是魔鬼……
片刻后,她努力向着他那呆板无波动的面部挤出一个“恐怖”的微笑,“谢谢你啊,提醒我还有你的存在。不过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不知小虾(小侠)可否消失片刻?”
话音落,清风起,一道人影,已在十数丈外。
天啦!动作也未免太快了!她就这么遭人嫌?十九年的小姐生活里可是从来都没有过,而且嫌她的还是个小孩子!他简直一点面子也不给,屁都不放一个先,就闪到老远了,她有病吗?有传染病吗?还是有瘟疫?
“死小鬼!你这个死小鬼!”
冷落大喊大叫,一时气极,也顾不上身体疼不疼了,捡起脚下的小石子,一个接一个,发狠地往湖面抛扔,小石子在湖水上荡起了一个个圆形涟漪。
她手上的动作忽然一僵,愣愣地看着那涟漪在湛绿的湖面上漾开,看它慢慢溶入粼粼的阳光中,心中不禁怅然若失。
她还好好的活着,像以前一样,会大笑,会大叫,还会发火。有多久没这样大笑着流眼泪?有多久没这样被人气得抓狂?有多久没这样幼稚得耍小姐脾气了?自从他离开以后……
冷落的眼眸中隐隐透出一丝忧郁,眼神时而茫然,时而落寞,时而目空一切,时而闪烁迷离,时而黯淡无光,心中随之沁开一缕微涩忧伤,如菊花般浅淡的苦。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时间仍旧在继续着,不依任何人而流逝,亦不会因任何人而停止。
愁眉苦脸?垂头丧气?悲观消沉?怨天尤人?骂天骂地?破罐破摔?她该选择这其中哪种方式,来表达她没有死成的失望呢?
奇怪的是,以上的感觉她统统没有,反而感到劫后余生的欣喜和重获新生的激动。
何曾有人见过鱼的眼泪?何曾有人见过沙的不舍?何曾有人见过衣的牵绊?何曾有人见过花的留恋?
被情所累为情所伤的日子,她已经过得疲惫不堪,是一种从内心泛起的疲惫,让她连喘息都觉得痛苦。既然不能永远停留在一个阶段,又何必过份拘泥于这个阶段的人和事。张爱玲曾说过:“女人有改变主意的特权。”
向往的自由已经搁在了她的面前,她无法不动心。如今,没人知道她还活着,她可以敞开心扉去快乐自由的过自己。让狗屁的痛苦统统去死,她只想要她开心的那部分,扔掉负担,舍弃心酸,没什么不好。骆泠霜已经死了,而冷落却还活着!
冷落伫立湖边,痴望着一只飞鸟沾了这澄清明净的湖水,朝遥远的天空飞去,渐渐消逝在眸光的尽头。她嘴里开始细细地念叨:“你让我等你,你没来,你食言了;我说要去陪你,没死成,我也食言了,我们就当扯平好吗?……你不吭声我就当你答应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的。对不起,我决定要活下去,断了过去,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多情是傻,无情是酷,痴情是蠢,绝情是懂得了世故。从今以后,她要做耍得人团团转的太阳,而不是被人耍还自耍的地球。
埋葬吧,埋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