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整天这么打打闹闹的,就不怕影响孩子吗?”杨永信对父母的责备从不绕弯子。
武旭影的爸爸摸了摸脸上的伤疤,说道:“当初想不到这么多,光顾嘴上痛快,手上痛快,这几年才发现,孩子跟着大人学坏了。我们两口子有时说说她,她有一百个理由等着我们,有时还跟我们动手。说实在的,我们两口子打架可以往死里打,可就这么个独生女,对她还真下不去手。不管她怎么打我们,我们都没还过手。不说别的,就说她跟她男朋友的事,她没经过我们同意,跑到承德去就跟人家同居了,我们两口子去找,跑了一千多里,在个山沟沟里找到,整整一天,连口水都没喝上,她还不让我们进家门,拿笤帚把我们轰出来。我肺都气炸了。本想与那个男孩好好谈谈,他们要是真相爱我们也不反对,但得等她把大学念完。没想到女儿对我们态度这么恶劣。我总觉得我把女儿养这么大,我对女儿的爱还比不上一个网友吗?不管怎么样,我得把女儿的爱夺回来。劝了多少次,女儿就是不回来,我们两口子,主要是我,想了个办法,叫上警察,强行把她抢出来。这个办法女儿不能接受,一路上抓我,咬我,我都忍着,一点也不记恨。我只是想让女儿明白,爸爸永远是爱你的!”
我一时没听明白,武旭影的爸爸从哪里拐的弯,怎么就绕到对女儿的爱上了。这么粗手大脚的东北男人,说到动情处,还哭得唏里哗啦的,弄得我也跟着鼻子酸酸的。
武旭影仍不买账,拉开一定距离,冷眼看着她爸爸,对杨永信说道:“杨叔,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我男朋友的家不在山沟里……”
“武旭影,你刚才只说了你父母的缺点,难道他们就一点优点都没有吗?”杨永信不让武旭影说她男朋友的事,又把话题绕回父母身上。
“那也不是。我妈妈是一个很有艺术修养的人,口才很好,善于演讲,在单位人缘不错。我爸爸嘛,很有敬业精神,把他的企业治理得井井有条。我爸爸还是个大孝子,他兄弟姐妹6个,可是我奶奶养老的事全由他承担,他一句怨言也没有。每年春节前他都要回老家给我爷上坟,有时雪埋过大腿,那也去。我爸爸也曾经对我非常关心,我记得我上初二的时候,爸爸出差回家,给我买了一双红色的皮鞋。我的脚比较胖,鞋子有点小,可我还是穿着去上学,还穿着参加运动会。脚被磨破了,回家被妈妈发现了,我不让妈妈告诉爸爸,我不想让爸爸觉得他给我买的东西不合适。这几年我在外地上大学,每次回家,我都发现爸爸的白头发增多了。有一次他躺在沙发上,我给他揪白头发,把他揪疼了,他还嫌我多事。我知道我爸爸这么多年不容易,而我,总是让我爸爸伤心……”
第四章 少女的耳光和拥抱( 下 )(5)
说着说着,武旭影哽咽了。武旭影的爸爸和妈妈多年不见女儿这样动情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杨永信示意他们拉女儿的手,拥抱女儿。可他们面面相觑,傻站着不动。
武旭影抹着眼泪,突然扑向爸爸怀里,使劲搂着爸爸的脖子,喃喃地说道:“爸爸,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
一些盟友和家长们也流泪了,掌声响起来。
武旭影的妈妈泪流满面,伸开双臂,拥抱了女儿和丈夫。
掌声更热烈了。
我以为这场点评课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掌声一停,盟友们争相发言。
一个叫吴伟东的盟友哭着说:“我是从广东来的,跑了2500公里的路才找到网戒中心。我的爸爸妈妈全在这里。为什么他们放下那么多的事业来陪我?这就是他们对我的爱!而我走偏的时候,对他们只是拳打脚踢,别的什么都没有。有一次我妈去网吧找我,跟我说,孩子你回家吃饭吧,吃完饭我给你钱去玩游戏,我都没有回家,还说要杀死我妈!前天晚上,妈妈哭着对我说,儿子,我现在还经常做梦,梦见你从网吧里跑回来把我杀了。我现在想起来很后悔,为什么当时就不能理智一点,对妈妈说过那么恶毒的话?为什么父母生了我们,还要受这份苦?妈妈,我对不起你!我一定要改变!”
吴伟东站起来讲话的时候,他的妈妈在家长群中也站起来,这是心理课堂的规矩。儿子的忏悔让妈妈高兴,她哭着说:“妈妈相信你!”
一个叫滕义和的盟友站起来的时候表情很刚强,可是说不到几句,眼泪就下来了:“我沉迷网络的时候,我爸爸常常到网吧找我,我当时只顾着玩,看见他就气,就骂,骂的话很狠,说了很多脏话。我爸也打过我,我也与爸爸对打过,还拿出刀子威胁过他……爸!”
滕义和说不下去了,突然高喊了一声“爸”,奔向家长席,跑到他爸爸跟前,长跪不起。他爸爸哭得跟泪人一样,抱住滕义和的肩膀,使劲往上拉,可滕义和怎么也不起来。
盟友都在哭泣,家长们都站了起来,陪着滕义和父子抹眼泪。
我天生感情脆弱,受不了这样的场面,早已涕泪滂沱,纸巾扔了一大堆。郭帅也不时地把眼睛从取景框处移开,擦眼泪。
杨永信也哭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一个心理医生哭。他边哭边说:“盟友们,想一想你们的父母,为了拯救你们,吃了多少苦,你们现在能无动于衷吗?”
我没领会杨永信这几句话的意思,等盟友们纷纷站起来,到后排寻找自己的父母,并向他们下跪时,我才明白。我想,这也许就是杨永信的治疗模式中所说的“氛围影响”的作用吧!
杨永信这时给管投影仪的盟友递了个眼色,课堂上马上响起了《 网梦醒来 》的歌声。熟悉的旋律中,80多个盟友分别拥抱着自己的父母,哭成一片,他们要用这种久违了的动作来安慰父母滴血的心灵,并用最沉痛的泪水,表达自己的悔恨。
盟友的表现感染了武旭影,她拥抱着爸爸妈妈,泪水打湿了衣襟。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催郭帅赶紧抢拍,恨不能把每一家庭都拍摄下来。郭帅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踩到椅子上,利用高点拍摄全景。
全场哭了近10分钟,我以为这回该结束了,可更让我惊讶的一幕出现了:一对双胞胎突然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奔到杨永信面前,双膝跪地,脑袋对着地板,磕得“咚咚”直响,边磕边说:“杨叔,谢谢你,你救了我们全家!”
这对双胞胎叫谢乾和谢坤,他们很快成为我的下一组拍摄对象。
在他们身后,马上拥上来几十个盟友,一齐给杨永信跪下,同声高喊:“谢谢你,杨叔,我们一定认真改变,永不走偏!”
杨永信把盟友们拉起来,他们又拥抱住杨永信,后面的够不到,就抱住了盟友的腰,也算是抱到了杨永信。杨永信被围在中间,眼镜都被挤掉了。
我没有经历过个人崇拜的年代,我不知道人们崇拜一个人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表达。看到杨永信受到如此爱戴,我想,一个人不管能力大小,只要他真诚地为别人着想,上苍一定不会亏待他。
我怕局面失控,冒昧让家长委员会重新组织好秩序。趁杨永信擦眼镜的时候,我向大家讲了下午在网吧发生的事情,我特别强调网吧老板对杨永信说的那句话:“我认识你!”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少女的耳光和拥抱( 下 )(6)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这是对杨叔的威胁,是对网戒事业的恐吓!”
家长中马上有人高喊:“保卫杨叔,决不让杨叔流血!”
全体家长和盟友一起高呼:“保卫杨叔,决不让杨叔流血!”
杨永信流着眼泪向家长和盟友鞠躬,然后说:“谢谢大家,谢谢家长,谢谢盟友们。不瞒你们说,我常常收到一些恐吓的短信,有个没治好从这里逃出去的盟友曾扬言要我的脑袋,还有人说要杀了我们全家。我不怕,我自从筹建这个网戒中心起就作好了准备,我要把戒治网瘾的事情做到底!盟友们,我何能何德享受这样的待遇?都是你们的父母们,是他们为了救你们,为了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