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呵呵;”羽姑娘轻轻一笑;胸口微微的起伏着;她的目光那般飘渺;似乎是看着楚乔;却似乎已经越过她看到了很远;她静静的说:“你没有看到;长庆去年遭了雪灾;今年春天牧草又不好;牲口大批大批的死去;如今已经有地方在吃孩子了;这个时候;还要抢去他们过冬的最后一点粮食;就等于要他们的命。”
“陛下在备战;要在入冬之前攻下翠微关;于是就征兵征粮;百姓们全都死了。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我不得不去做。”
楚乔咬紧嘴唇;鼻子酸楚;紧紧的握住羽姑娘的手;说不出话来。
“阿楚;你是个好孩子;只是生活的太辛苦;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世上并不是一切事情都能按照你的希望前行;很多时候;我们纵然努力了;但是却并不一定会如愿;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时光在等着你。”
羽姑娘温柔的笑;眼角的鱼尾纹像是柔和的风;笼着眼眸中的两潭清水;声音像是从九天之外飘来;楚乔半跪在干草上;手捂着她的胸口;潺潺的鲜血无声无息的涌出;染红了楚乔洁白的长袍。她紧咬着下唇;眼泪盈在眼圈;抿紧唇角;脸色凄惶的苍白。
“羽姑娘;你坚持住;多吉去找大夫了。”
“不成了……”
羽姑娘轻轻的摇了摇头;脸色好似雪峰上的白雪;清瘦的肩膀手臂一片冰冷;她仰着头;视线投向破旧的屋顶;外面狂风呼啸;大雨倾盆;她恍惚间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生命的最后一刻;时光在她的眼前飞速而过;一忽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十五年前;在卧龙山上;相思枫红;落英缤纷;她站在初秋的枫林中;望着那一袭青衫萧萧黑发如墨的身影。
她似乎还能记起那时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肩膀上;像是母亲温柔的手。一旁的石桌上放着一只古琴;几片枫叶落在上面;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影子;留下忽明忽暗的光晕;他自漫天枫红中回过头来;笑容温软;目光如水;柔和的望着她;冲她伸出手;温言的说:“阿羽;怎么起得这样早?”
从来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并不喜欢所谓的权术之道;并不喜欢兵法和韬略;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希望能有一个家;可以如寻常女子般学习女红和诗词;长大后嫁一个体贴的丈夫;春起摘花戴;寒夜听雨声;一生平顺安然;什么救世度人;手掌乾坤;从来就不是她的梦想。
第291章
然而;他却是有大志向大抱负的;他心怀苍生;看不过这世间的种种不公;上山求学也只是为了学习济世救人的屠龙之术。于是;他学兵法;她便钻研权术;他学实业;她便研习商道;他学体察民声;她便揣摩上意;他宽厚待人;她便严苛驭下。她废寝忘食的修习兵家诡道和谋算权术;只为他朝有一日可以追随他的脚步与他共同进退。
师傅洞悉世事;只一眼就知晓了她的心思;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倾囊相授;只是在她下山的时候将一封书信悄悄放在她的行囊之中;很久之后她才发现;打开之后却只有一个字:痴。
一忽十五载;她戎马一生;呕心沥血;历经多少生死波折。好在;他一直在她的身边;无论外面是狂风骤雨还是冷雪冰霜;他们始终站在一处;岁月流逝;沧桑巨变;世间万物都已容颜不复;为了权力;父子成仇;亲人反目;爱人背弃;唯有他们;始终不改初衷;坚守心底信念;不曾有半分动摇。
然而;有些潜藏在心底的话却从未吐出口;十几年了;他们就这样聚聚散散;她总是觉得以后还是有机会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他们在忙碌;在奔波;在为心中的梦想而执着。然而却从未想过;也许有一天;真的就不再有机会了。那些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那些深深压抑了近二十年的感情;那些如早春桑陌般婉转沉静的心绪;终于;永远的失去了倾吐的机会。
“我知道;我的时间到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低低的说:“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
一张温和舒淡的脸孔突然模糊的出现在眼前;羽姑娘轻轻的笑;伤口的鲜血像是蜿蜒的溪水;渗透布帛;缓缓流泻而出。她费力的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那张模糊的脸孔;恍惚间想起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的他们正当年少;她因为逃跑而被主人在街上责罚;打的体无完肤;却强忍着不哭出来。他跟着师傅经过桥头;突然蹲下身来递给她一瓶伤药;然后皱着眉说:“早晚各一次;好好养伤。”
“其实;我一生的快乐;也许就是能够好好的睡上一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没有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门外大雪纷飞;狂风翻涌;我爱的人躺在我的身边安静的睡;不动;不说话。可惜;我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笑容在唇角绽放;羽姑娘疲惫的说:“阿楚;我想要睡一会;道崖若是到了;记得叫醒我。”
楚乔紧咬下唇;拼命的点头;羽姑娘放心的闭上眼睛;眉眼间全是满满的疲惫和困倦;她低声的说:“我就睡一小会;我太累了;就睡一小会。”
长长的睫毛在如莲的素颜上投下淡淡的剪影;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再也听不到了;手指滑落;沉重的垂下;落在楚乔的臂弯。
门外的风忽然变大;夹着冷雨吹卷进来;小小茅屋里;楚乔的身躯渐渐僵硬;她低着头;一滴眼泪唰的落下;砸在羽姑娘冰冷的脸颊上;蜿蜒而下;滚落在地上的血泊里;轻柔的化开;融进血水之中。
“大人!”
贺萧突然不顾一切的冲进来;看到死去的羽姑娘;饱经风霜的男人猛然愣在当场。
楚乔缓缓抬起眼眸;静静的看着他;声音沙哑的问:“什么事?”
贺萧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乌先生到了。”
见到乌先生的时候;天仍在下雨;楚乔披着雨披;在贺萧等人的护卫下来到了秋兰坪的边缘;一片漆黑苍茫的旷野上;战士们点着浇了桐油的火把;整条驰道上全是被雨水泡的发白的尸体;贺旗撑着一把大伞站在一棵胡杨树下;乌先生就跪在那里;面朝着楚乔等人来路的方向;背上插着三只利箭;其中一只透背穿过来;正好刺中心脏。他面色苍白;嘴角蜿蜒的流下一道殷红;气息全无;却犹自睁着眼睛;好似在凝望着什么;虽死仍旧不倒;目光切切;眉头紧锁。
“我们赶到的时候;乌先生已经去了。”
贺萧的声音在耳边低沉的响起;夜那么黑;黑的看不到一点光亮。楚乔挺直背脊;坐在马背上;眼睛干涩涩的;流不出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