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直都是一代单传,到了父亲那一代,祖母养育了父亲和姑姑两个孩子。作为女孩,姑姑从小就受到了祖父的全心宠爱。听母亲提起过,连姑姑的头发也一直都是祖父亲自给梳理的。”提到头发,幸村精市下意识地伸手拔掉妹妹随意用来挽住头发的铅笔,乌黑柔顺的发丝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在空中铺散开……构成一道夺人心魄的美景。
没在意挽发的铅笔被拔掉,桃夭漫不经心地抬手捞起散落在胸前的发丝,绕转,想了想接口:“哦——难怪妈妈的头发一直都是爸爸给打理的。我的也是。后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蓦地停住,不再开口说话。
后来再没人一早一起来,拿着梳子给她梳头发,联系父女感情。而她呢,也懒得打理,总是将头发乱七八糟的用根绳子或者筷子,铅笔之类可以卷发的东西随意挽在脑后。
猜出妹妹突然住口的原因,幸村精市默然无语。他抬起手,想要拍拍桃夭的头,却发觉自己怎么都下不了手了,呆怔了会,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声音干涩的说:“桃夭,把卡片和作业本都收拾下。我先过去。你也快点,真田还在书房等我们。”
“ええ——”
桃夭用手指绕着发丝,精神恍惚地虚应了一声。她想回中国去,特别特别想回中国去,听着熟悉的语言,看着熟悉的笑容,吃着简单却很满足的饭菜……日本的家虽然很好,但她没有归属感。在这里,她一直觉得自己就好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叶浮萍,随着水波的流动到处流浪,找不到可扎根的地方……
没人的时候,她总是仰望着天空,想念她那没人住却由专人定期打扫的家;想念孤儿院里天真又成熟的孩子们;想念棋院里那群眼中只有棋盘棋子只承认高手的臭屁小鬼;想念整天围着她团团转,嘟囔着要她参加职业联赛的李昊老师……
呵呵——她最最思念的却是深深埋在心底里,对于父亲母亲的怀念与愧疚。嘴里最最想说的是:很抱歉,爸爸妈妈,我一直没跟你们说,你们的女儿投胎转世的时候,地府的孟婆汤正好卖光了,所以没喝到。希望你们不会介意,你们的女儿脑子里多了上辈子的记忆!
相信父母一定先是一怔,然后大笑着冲上来抱住她,嚷着,我们的宝贝女儿才是这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古董!女儿呀,打个商量,咱们别浪费了资源,明天开始,咱们家所有的日常事务都归你管了,我和你妈妈好一门心思地去伺候你口中的那些破烂货去……
闭了闭眼睛,逼回盈满眼眶的酸涩,桃夭伸手握紧挂在脖子上的红色锦囊,里面存放着一个放有父母骨灰的瓷瓶。
妈妈爸爸,我真的好想念你们!
我想回中国去,待在那片洒满了我们一家三口幸福,快乐,痛苦,泪水……的土地,等长大了,我要沿着小时候与你们一起漂泊的轨迹,重新再走一遍,唯有那样,我才会觉得我的人生没有缺憾——
回念一想,幸村家人对她的执着,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做梦都想回家的桃夭。松开紧紧握住锦囊的手,桃夭伸手拿起一支水笔,抬手将散落一肩的头发胡乱盘在脑后,站起身,收拾摊了一桌子的卡片,书本,作业本……一件一件慢慢收拾,亦是在拾掇自己迷乱的心绪,是留还是走,照目前的情形看来是迫在眉睫。
住得越久对自己想要离开越不利,桃夭低垂着头,紧紧抓住手中的卡片,上面陌生又熟悉的字母仿佛在嘲笑她自相矛盾又不能对人诉说的纠结。
“小姐——少爷请小姐立即过去。”门外再次响起玲子恭敬的唤声。
“是。玲子,请告诉哥哥。我马上就到。”
玲子柔和的嗓音像是一道引领桃夭冲破重重迷雾的符咒,轻易的点破了她作茧自缚的因由。是呀,想通了某些事情的桃夭眼睛里闪过一道亮丽的光芒,她依靠着桌子,嘴角含笑,把玩手中的水笔。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到时看鹿死谁手。
反正,不论怎么样,中国我一定要回去。
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那片土地,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
这是我上辈子,这辈子唯一的梦想。
初会抱着学习工具,桃夭离开房间走向位于二楼的书房,抬手,指尖碰触到虚掩的门把手,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听不懂的对话。她蹙了蹙眉头,手指停留在门把上,脑子里犹豫是否要开门进去?
平时和幸村家的人聊天,一般都采取翻译器,人手一个,她将要说的话通过翻译器翻译成中文给他们看,他们则与之相反。不过,幸村爸爸的中文讲得很好,可能是因妹妹当初爱上的是中国人,嫁到中国去的缘故,他早早的自学中文,以备后用。幸村精市的中文也还能听,读写就差了很多。不过,经过一个月和她的对话,他的中文对话能力比起她的日语——中学生与刚满周岁的婴儿如何比拼口才?
久候不至,幸村精市对面容显得有些拘谨的真田说了声抱歉,决定亲自去请他那个三催四请都没来的妹妹,站在门口,打开门,兄妹俩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相互捕捉到了对方来不及隐匿的私人情绪,很快俩人尴尬地别开视线,僵持在原地。
“ご迷惑をかけて、すみませんね兄ちゃん(给你添麻烦了,觉得很抱歉,哥哥)”桃夭别过脸,尽量不去注意幸村精市的眼睛,欠身道歉。
不习惯与人对视的幸村精市,与妹妹目光直接碰触的瞬间,怔愣住了。见桃夭先欠身用日语道歉,他微微一笑,温和文雅的气质顿时散发出来,“没关系,桃夭。我们是一家人,你以后不必这么客气。过来吧,我给你介绍我的朋友真田君。”
“是。”桃夭轻轻点了点头,抱着学习工具进入书房,稍稍抬高头,一名皮肤稍黑,面容严肃的少年映入眼帘,他见桃夭进门,也赶紧从座位上起身,目不斜视的站立在原地,等待幸村精市的介绍。
幸村精市将门带上,转身看到妹妹和好友都干巴巴地站立在原处,一言不发,书房里的气氛显得很沉闷。见此,他脸上划过一丝莫名,或许他考虑的不太周到,不该让不会日语的妹妹太早接触自己的朋友,希望不会给她带来心理上的压力。
“真田,这是我妹妹幸村桃夭。你叫她桃夭吧?”虽然从礼节上讲,让真田称呼妹妹桃夭不太适合,但幸村精市深知,桃夭对幸村这个姓氏有着比较严重的排他性。她似乎非常不喜欢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上幸村两个字。况且,她自幼在中国长大,喜欢别人称呼其为桃夭。
“今日は桃夭さんはじめまして宜しく(您好,桃夭小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真田一本正经的低头弯腰,向站在一旁眼露好奇观察他的女孩问好。不是很理解幸村精市为何会让他很失礼的直接称呼女孩的名字,但就目前的情形而言,他的直觉告诉他,还是听从主人的吩咐比较好。
“真田君?您好——真田君?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见人家态度诚恳的弯腰行礼,桃夭也急忙抱着学习工具弯腰行礼,说你好,请多多关照之类的问候语。碍于真田君三个字,她不知道如何表达了,遂只能用中文来表示。
听到女孩用不太流利的日语向他问候,真田急忙再次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