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刻后,又回到城主府,几个人在一座寒冰砌成的三层楼前停下。眼前的楼宇雾气朦胧,初看只觉精美别致,可细细辨别,又觉好不虚无梦幻,仿似神魂随之一同缥缈起来。
木瑾定了定心神:“抬他上去,放于中央神宫。”
两门人依言而行,踏上楼梯,整个幻梦楼闪过一阵氤氲。做完此事,二人下楼对木瑾躬了躬身,离开此处。
小若雪张望了一会,问:“师姑,这是要干什么?”
“看看他的过往。”说话同时,木瑾已捏出法诀催动幻梦楼,楼外矗起八面冰晶,其上慢慢现出画面。
小若雪走近围看几圈:“怎么看不清楚?”
木瑾也惊疑不定,退后十丈,这才看出些许端倪:“这些画面怎么会互相交错?”八幅画面不断变幻,有天穹破开后无数天火落下、北地三日大雪、极沐寒遭难,也有幻梦楼前场景、一柄蓝剑、一个长发飘飘的背影,还有永牧州、一条河流、雪地上一人拥着一人……
木瑾辨认一番,勉强认出了其中三个:“天火落下应该是天之殇事件之时,北地大雪的画面应该是一年前的事,极沐寒的画面刚刚发生,可其他的怎么一点也看不出过往的影子?”正想着,忽见那个长发飘飘的背影转过头来,木瑾脸色大变,猛地看向小若雪:“怎么会是小雪?不对,不是小雪,这是他的过往,小雪最多八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又怎么想得到,为了尝试改变已发生的悲剧,未来的天上已溯洄到这个时间节点,拥有着未来记忆的神魂加诸于身,此时天上的所谓过往中有若雪也就不奇怪了。
小若雪也看到了自己,忙指给木瑾看:“师姑快看,那好像是我,我长大了是那样呀。”
“不是!不是你。”如此异象,木瑾不仅未曾见过,更能感到画面中悲伤笼罩,不敢细想便急忙否定。
“怎么不是?你看小雪多听话,果然看上去很开朗嘛。”小若雪不知其情,自无敬畏。
画面再度转动,幻梦楼前背立一个小女孩,看上去身高与此时的小若雪无二。小雪见了,忙走到那面冰晶前。兀自看了一会,将头上的发簪拔下对照起来。
就在这时,八面冰晶忽然急速转动,其上画面变幻,再也看不清一事一物。原是幻梦楼不堪多重记忆重负,已在奔溃边缘。木瑾急忙撤下功法,八面冰晶随之消失,幻梦楼才稳定下来。
见小若雪仍对着幻梦楼发愣,木瑾停住胡思乱想,走到身后:“你在看什么?”
小若雪转过身,将手中的发簪递过来:“和小雪的一样。”这支发簪柄端是粉紫重瓣木槿花样式,正是木瑾刚刚赠给小雪之物。因此,木瑾无须细细周详也能识得,更十分确认,刚才幻梦楼场景中站立的是谁。
“当然一样了,你刚才在照镜子呀。”显然,木瑾想欺骗若雪,可是她也太不会说谎了些。
不过,小若雪没有发觉不对劲处——要是照镜子,镜中的自己怎么会背对自己,一时险些被骗过。想了一番,才道:“不对,不对,要是照镜子,师姑就在小雪后面,小雪怎么没看到你?”
木瑾正再想如何作掩饰时,已见天上从幻梦楼下来,一手抚着楼梯口,一手按着鬓间。
刚在昏迷中,天上隐见许多事,可一醒来,只觉浑浑噩噩,竟一件也记不得。
早在补合天穹之时,天上就受天火重创,昏迷十年之久,借着三天大雪聚集的大地灵寒方醒转过来,本带旧伤;半年前,又逢天网震荡,使之醒来恢复无几的道力几乎丧尽;几天前,七星步被扰,两仪四象剑的反噬之力窜回体内,又增新伤;溯回的神魂冲击,使他昏厥;木瑾不知其情,将天上放于冰晶床,反而使本被天上散于体表的热毒被寒气逼进心脉;木瑾又借用幻梦楼察看来历,使多重过往交错,搅得他心神动荡。如此重重伤势积聚,如今,他不仅体虚身伤,更是神魂错位,纠葛往复的幻梦之见都遗失与时间长河中,自不必说未来神魂所托之使命。
木瑾先支开小若雪:“小雪,去厨房给他舀碗粥来。”小若雪听了,兴冲冲而去。木瑾才开口问话:“你从哪里来?”
听到声音,天上方察觉有人,寻声望去,阶前立一高挑姑娘,秀发平铺于背;她一身素衣,毫无装饰,五官匀称,粉黛不施;杏脸松髻,凝愁拢伤,眉浅唇淡,敛悲含苦;悄然而立,淡雅自现,素美精致,浑然天成;只是面容尽是隔阂,眉目尽是警惕,又恐这不成熟的陌生担忧为人察觉,纤纤葱手不知所措,藏在袖中还觉不妥,不得不报以不甚自然的浅浅一笑,更惹得伤心几日的炯炯明眸水波半见。
天上粗略看罢,猜出眼前人有提防之心,如实回道:“我叫天上,来自多情时空。”
“多情时空?”木瑾似乎听过,可细想一番,却又从未听过。正要再问,天上已再开口:“这件事三言两语难以解释,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们或者九牧的事。”说罢,心血难抑,嘴角已溢出一丝血迹。
木瑾知是强观过往害他如此,心中更觉不安。再看向天上,见他不怒自威,不亲自近,如此辛苦,浩然正气却仍未懈怠,大有似曾相识之感:“难道真是他?”芳心因之一动,便怔怔愣在那里,可最终经不住那万分歉意,忙走来几步,扶天上到幻梦楼前长椅坐下,再道:“对不起,为了极沐寒,我不能不用幻梦楼察看你的来历。”
天上摆手道:“不碍事。”
木瑾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幻梦楼以及画的事暂时不问,道:“我支开她,是有话对你说。”
“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