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宋无道,天命有常,大元定鼎朔方,遂有天下。 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
看到这里,玉清再也看不下去,用力一扯,将书信扯的粉碎。
孙孝祖在旁边喃喃的说:“孙胜夫是我族兄,他答应我,将来奏请皇上,为我们赐婚,表妹,如今形势如此……”
玉清紧紧抿着嘴唇,将脸转开,仿佛看见孙孝祖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但孙胜夫越说越大声,好象这样就能驱散内心的愧疚,就能为自己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表妹不可执拗,舅舅往处州指挥兵马,朝廷不发一兵一卒助战,五百王府亲卫流干了血也未曾挡住元朝兵锋,愚兄看得明白,山陕、关陇、河南河北、两淮湖广、两浙广东,天下何处不是大元疆土?这天命已改,圣人尚有经权之变,我们又何必执迷不悟?”
玉清的眼神冷冽如冰雪,让越说越得意的孙孝祖冷了个透心凉,紧紧抿着的嘴唇轻轻蹦出两个字:“出去!”
背叛同族、出卖同胞,对于孙孝祖这样一个书生来说,毕竟还是有着极大的心理压力,玉清此时的表情,深深激怒了他,不由得大声吼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一生所学怎肯埋没?表妹,你跟我成婚之后,为夫少不得出将入相,到时候你受大元朝的一品诰命,远远胜过残宋小朝廷的郡主。 ”
“出去,给我滚!”玉清歇斯底里的狂叫起来,白皙如玉的脖子上血管暴起,眼睛红得可怕,她从头上拔下金钗,抵在自己喉咙:“再不滚,我就死在你面前!”
“小姐、小姐何苦啊!”红莺痛哭着扑上来,抱住郡主的手臂,向着孙孝祖怒骂道:“孙公子,你还不走,是要当面逼死小姐吗?”
哼,再等等吧,只要舍出水磨工夫,不怕妇人家不回心转意。 孙孝祖跺一跺脚,径自摔门而出。
第一零三章 郡主来了
入夜,一条黑影在阴暗处潜行,躲避街上打着火把穿梭往来的元兵,慢慢溜到了秀王府后花园墙外。 此处有一颗歪脖子刺桐树,他的身体像游鱼般滑上了树身,沿着伸向高墙的横枝慢慢爬向墙头。
突然间,不小心碰掉了一截儿枯枝,“咔嚓”轻响,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特别刺耳。
“谁,谁在那儿?”几个新附军打着火把,从几十步外跑来,举着火把朝树上照。
跳跃闪动的火光,在枝繁叶茂的大树底下照上去,只觉得黑沉沉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几个新附军的心里面毛毛的,莫非,今日校场上惨死的亡魂,还没有被无常老爷钩下森罗殿?
“喵~喵~”树上传来两声猫儿叫春。
“呸,晦气!”几个新附军定下心,骂骂咧咧的说:“妈的巴子,整个泉州宗室属秀王府最有钱,偏偏各处都抄了家,不抄秀王府,老子们看得眼睛里出火。 ”
“你知道个屁!郡主小娘子就要嫁给孙万户老爷族弟,那个什么孙孝祖啦,再去抄家,岂不是自己抄自己家?万户大人还吩咐我家将军,说要好生巡检,不可让闲人进府滋扰呢!”
几个人慢慢朝远处走去,他们决定了,去找点烧酒喝上两口,今个儿横死的人太多,邪气!
密密层层的枝叶中,悉悉索索一阵细微地轻响。 那黑影钻了出来,慢慢爬上横枝,待到了秀王府墙头,觑准位置,将身一纵跳过了高墙。
墙后是一丛花草,盛夏间长得茂密,黑影团身在地上打一个滚消去下坠的力道。 挺直身子站了起来。
弯钩状的上弦月从西方将朦胧的光辉洒向人间,此时正照在那黑影的脸上。 正是蒲府失踪了四天的管家,金泳。
四天前的中午,和蒲府总管王与饮酒,无意中得知蒲寿庚买通平章中书省事阿合马,以结交残宋反叛为名,将徽州祝家满门抄没,金泳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算算日子。 祝家已经被抄,自己身份暴露只在顷刻!
此时再派人通知祝家已是枉然,金泳立刻做了两件事:首先派人往福州去联系祝季奢,让他尽快躲避,然后就在泉州城一个隐蔽处地地窖中潜伏下来。
为了祝家,为了祝季奢,他不能一走了之。
金泳是祝家的家生奴才,世受祝家恩德。 四少爷祝季奢更是待他如亲兄,十年前襄樊安阳滩打响,老太爷貌似一着闲棋将他派到蒲家做暗桩,后来才发觉早有深意。
可惜,老太爷深谋远虑,却忘了“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这一条。 便是再结好蒙古亲贵,当朝地不是鞑子便是回回,怎容得你汉人富可敌国?抄家时秘密行动,铁骑急如星火,原本祝家定下沿仙霞岭古道入闽,过建瓯下闽江,一路顺流到福州,最后扬帆出海的计划,连第一步都来不及实施,统统成了纸上空谈。
与蒲家累世海商不同。 徽州祝家地处内陆。 以贩运丝绸茶盐等货物为主,五年前才到福州经营海商生意。 沿海各处没什么根基,全仗结好伯颜丞相,方能与蒲家相抗。 如今祝家倒台,四少爷真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了银钱宝货,不管之前结交的行朝当道诸公,还是蒙元各路宗王,愿意施把援手的,恐怕为数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