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子安又沉思了一会儿。
“能够提前吗?”
岳兰心里跳了一下。
“有什么情况吗?”
邵子安不说话。他的两道浓眉严峻地皱在一起。
“哦,邵伯伯!闻到战争的气味了吗?”
岳兰的水汪汪的眼睛现出焦急的神色。
邵子安轻轻地、看不出来地点了一下头。一直到吃晚饭,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岳兰从那家出来的时候,心情忐忑不安。她弯到自己家里,看了一下妈妈,就回学校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秋天的夜晚,她走在簌簌作响的林荫道上。霓虹灯把马路两旁的商店打扮得五光十色,人来人往,挤成一团。宇航城已不复是当年那个到处是塔式起重机的建设中的城市。这些年来,人口大大增加了。沙漠已经退得很远很远,城市象气球一样,膨胀得十分迅速。现在,从城市的这一头到那一头,甚至要乘高架铁路上的火车,或者直升飞机。
但是岳兰从家里回学校,路并不很远,而岳兰也很愿意在马路上走走,边走路边思索。
邵伯伯的不同寻常的沉默,他希望“前进号”提前出发的愿望,都使岳兰不能释然于怀。
她又想起钟亚兵的父亲钟团长去年对霍工程师讲的话。是的,战云密布,几乎在空气里就闻得到硝烟的气味。
三年来。岳兰的生活,就象在纯氧中燃烧的一根蜡烛一样,挤着命友出最大的光和热。
唉,一个少女的稚嫩的心,正承担着多大分量的重荷呀!而现在,又加上了战争的威胁。
不,不是威胁到她,对于这个经历过不少忧患的姑娘未说,什么威胁都不在活下了,只是“前进号”——还能赢得四个月的时间来作好出发的准备吗?
熙来攘任的人流她几乎视而不见。有人在大声叫她。她从瞑想中回到现实世界,才看见,宁业中正从一家商店的人流中挤了出来,手上拎了个捆得牢牢的大纸盒。
当年高中的同学都星散了;有的考进了外地的大学;有的即使也在这个宇航城,却很难得遇见。只有宁业中常来找她。宁业中读高能物理系。三年的岁月也在他身上留下印记:近视眼度数深了奇Qīsuū。сom书,本来是高高瘦瘦的个子,一现在略略有点儿驼背。他在学校里是拔尖又拔尖的学生,连教授们都说,他是未来的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博士”的绰号在他身上粘得更牢固了。
“哦,岳兰!”宁业中惊喜地说。“真好!”
“有什么好消息?”岳兰立定脚跟,疑惑地问。
“不是好消息。”宁业中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是说在这儿见到你,真好!”
“我们不是常常见面吗?”
“那……不一样。”宁业中得意地说。“我刚刚跑到商店去,看见了……不,不,我这会儿不跟你说,总之,是一件你十分需要的东西。人那份挤呀!就因为我长得高,把钱从别人脑袋上递过去,好容易才抢到手……”
岳兰疑问地看着他。
“我十分需要的东西?……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不,我什么都不需要!”
“真的什么也不需要?”
岳兰低下了头。
“我需要的,你绝对给不了我。”
宁业中愣了一会儿。
岳兰改换了话头:“你还要去什么地方不?不去?
那就一起回学校吧,天不早了。“他们一路上再没有说话。走到空旷的校园,宁业中立定了,低声地问:”咱们在这儿坐一下好不好?“
“好。”岳兰不由得微微笑了。
校园就接连着公园,空旷而且幽寂。这时候,大部分大学生不是在图书馆里,就是在教室里明晃晃的电灯下做作业,解难题,推演公式,或者深深思索。只有隔壁音乐学院偶而传来几下铮铮淙淙的钢琴声、唯咱哑哑的小提琴声和声乐系学生练嗓子的声音。如果不是发生三年前那场事故,岳兰也是打算考音乐学院的。
就在她进了火箭工程系以后,音乐学院的教授还来动员过几次,劝她不要“埋没自己的天赋”。
他们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椅子又硬又凉。
“冷不?”宁业中小心翼翼地问,同时急急忙忙脱下自己身上的夹大衣,披到岳兰肩上。岳兰也没有拒绝。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宁业中先开的口——依然是那么小心翼翼地:“还经常想到……继恩他们吗?”
犹疑了一会儿,岳兰回答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