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墙最近的那一幅?”
哈里森听见一个愤怒的叫声,心想:“别,今天就饶了我吧。”他说服了艾莲娜陪他一起上埃菲尔铁塔。既然他已经理解了巴黎的美丽,现在所有事情都容易多了。也许他永远无法像艾莲娜那样妙语连珠,但这并不重要。他可以点头,可以微笑。此刻他正在点头和微笑。
哈里森·曼德尔没有多看一眼扎围巾的男人和穿校服的姑娘。假如他们眼熟得厉害,那一定因为他们也是巴黎魔力的一部分。他闻着空气,从心底里认为巴黎就是地球上最美丽的地方。他握了握艾莲娜的手,让他欣喜若狂的是,她也握了握他的手。
就这样,他们去过他们的好生活了。
画家博尔基可怜巴巴地坐在工作室里,终于接受了他的诅咒。他决定接受它的游戏规则。他不再试图画人,打算干脆画一块表。假如这就是双手要他做的事情,那他也只能接受。Chacunasongo?t。人各有所好嘛。博尔基没有理会房东越来越近的喊叫声,使出浑身解数开始画一块表。他画得废寝忘食,只停下几次喝酒抽烟。实话实说,这是全世界最让人难以忘怀的一次对钟表的绘画。每一次落笔,每一根线条,都在宣告这件器具能坚定不移地规制时间。他放松下来,将注意力放在表盘上,开始填充影线。
他惊呆了,炭笔脱出手指,他甚至没有听见它落地的声响。
在时钟上望着他的是蒙娜丽莎的微笑面容。
整个巴黎城在脚下一览无余,达根非常认真地吼叫了几嗓子。
罗曼娜只当没听见。这是个辉煌灿烂的下午。巴黎依然散发着同样的气息。仿佛有一束明艳欢快的花束,笼罩了规划整齐的大道、壮丽绝伦的画廊和停滞不动但依然喜气洋洋的车流。多么美丽。但达根还是在大喊大叫。
“离墙最近的那一幅?”
达根抱着一幅《蒙娜丽莎》。这幅《蒙娜丽莎》临摹得非常、非常好。只沾上了一丁点烟灰。
“唔……”博士稍微有点抱歉地耸耸肩。真是麻烦呀。他还以为达根会高兴呢。显然并非如此。这里大概不是最适合碰头的地点吧。“呃,只有这一幅没有被烧毁。”
罗曼娜在观景平台上悲伤地眺望远方。玛黑区的边缘,奥斯曼规划的两条最庄严的大街交汇处,有一个非常巨大的黑窟窿。博士炸掉的毕竟是一座雄伟的城堡。
“可是!可是!”达根还在喊叫,他摇晃着油画说,“这是赝品啊!总不能在卢浮宫里挂一幅假《蒙娜丽莎》吧?”
罗曼娜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要把手绘油画郑重其事地挂起来。人类似乎特别痴迷于这种事情。“既然是列奥纳多画的,怎么能算赝品呢?”
“因为画板上写着‘这是赝品’四个字?而且是油性马克笔!”达根咆哮道,嘴角泛起白沫。
罗曼娜还是不明白。“但并不影响这幅画的样子啊。”
博士严肃地点点头。
“不影响这幅画的样子!”达根尖叫,朝他们摇晃《蒙娜丽莎》。
“难道不是吗?”博士沉思道,“绘画这件事的重点不就是这个吗?”
“但他们会用X光照它!”达根的脸皱成一团。“他们会发现的!”
“随便他们好了,”博士咧嘴笑道,“假如需要X光告诉人们一幅画好不好,那还不如干脆用电脑画画算了。”
“就像在加利弗雷那样。”罗曼娜自豪地说。多么简单,多么不折腾。
“嗯哼。”博士赞同道。不过,这确实是他们甩给倒霉达根的一个难题。也许他可以说服博物馆,声称那是列奥纳多留下的暗码。起个玄乎的名字,所有人都会去尝试解谜,博士心想。但列奥纳多·达·芬奇留下的密码应该叫什么呢?哎呀,肯定会有人想个朗朗上口的名字的。
达根的凶恶视线减了几度,变成大型犬的瞪视。“家,”他吼道,“对了,你们两个从哪儿来?”
罗曼娜和博士互视一眼,仿佛这是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从哪儿来?哈……”博士伸出一条胳膊画了个圈,把观景平台、宏伟的铁塔、巴黎的整个天际线和遥远的云朵全都包括在内。“想知道你从哪儿来,最好的办法是搞清楚你要往哪儿去,然后反过来就知道了。”
罗曼娜严肃地点点头,但忍不住悄悄使了个眼色。
“那么,你们要往哪儿去?”达根慢吞吞地说。
“不知道。”博士哀伤地说。
“我也是。”罗曼娜笑嘻嘻地说。
“再见了。”博士突然说,大笑着走开。
达根怀抱《蒙娜丽莎》一个人站在那里。就算刚才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此刻微笑的只有蒙娜丽莎。
达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不去担心队长会说什么。他从埃菲尔铁塔俯视脚下灿烂的城市。博士和罗曼娜出现在铁塔前的草坪上,站在小小的蓝盒子前,朝他使劲挥手。
他也朝他们挥手。
“再见了,达根!”他们喊道,笑着冲进蓝盒子。
塔迪斯消失了,留下最后一声大笑飘向达根。
这个小而蓝、大而白的盒子在永恒中呼啸着飞往新的冒险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