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和唤回冯潇潇不同,因为可以“遇见”正在经受与肉体分离的灵魂,直接指引她即可,我不需要再去荒芜之地——那是失去肉体一段时间以后灵魂才会聚集的地方。
不过和到荒芜之地唤回一样,我的灵魂也会脱离我的肉体,以游离的状态存在,不属于这个时空维度,没法依附任何人的肉体。这也意味着我可以自由进出任何空间。
唤回开始,我的灵魂出窍,随简婕的记忆来到维珍港第一医院的某个普通的午夜。
我没有在简婕身边过多停留,简妮的父亲已经瘫软在地上,母亲在撕心裂肺地号叫,亲人们也在痛哭,简婕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用手抹着眼泪。
说实话,此刻我又触景生情,虽然多年前我没有亲眼目送唯唯离世,但她也是在这家医院因抢救无效而去世。
我必须赶快调整心情,进入工作状态。
我把简婕一家人抛在重症监护室外,飘飘忽忽地穿过墙壁,穿过围拢在简妮身边,已经做完最后急救,正垂头丧气收拾器械的医生和护士,来到她的病床前。
还是那个我不喜欢的简妮。
她马上就要死了,医学意义上的死亡已经被医生宣判,但她的灵魂还在肉体里做最后的挣扎停留,从我的角度来看,她还没有死,我知道这是最艰难的时刻——
失去生命活性的肉体驱赶着灵魂,从脚趾尖开始,把它赶到脚踝,再到小腿和大腿,经过腹部和胸部之后,灵魂想趁机躲进手臂,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阻隔,只能恋恋不舍地来到颈部,在这里,大动脉的跳动已经停止,灵魂途经已经松弛的嘴巴,不能再翕动的鼻孔,最后到达已经灰暗,却是曾经用以和这个世界做最佳沟通的眼睛,到达头顶。
立刻就腐败的肉体做最后的驱逐,灵魂就如同初生儿从产道降生一样,从死者的百会穴飘出,顿时无助地暴露在污浊的空气中。
如果这时候我凝神定气,就能听到灵魂呜咽的哭声。生,哭;死,亦哭。
也许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参悟哭对于人的意义。
医护人员已经将白色床单盖在简妮身上,等她的尸体刚被推出无菌区域,简家人就扑了上来,哭得天昏地暗。
嘭!
我熟悉这个声音,被唤回人的死亡现场去多了,我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灵魂与肉体分离后,括约肌不再受到中枢神经的控制,死者的排泄物会挤出来,如果腹腔压力过大,这种声音也很大。
每次,我都觉得这才是一个人对世界真正的道别,以这样一种滑稽的“礼炮”为自己鸣响最后的丧歌。
这声音吓了简娜一跳,我看了她一眼,再次熟悉这位下次唤回的对象。
“简妮,请跟我走!”
我开始呼唤,我知道简妮的灵魂就在我身边,不过我们看不见彼此,只能凭感觉交流。
“你答应过我,有一天跟我走……”
我继续呼唤,一副驾轻就熟的轻松,毕竟我曾经唤回那么多灵魂。但是,这一次,我失败了。
11
带着少有的挫败感,我回到维珍港的事务所,醒来时有浓重的“起床气”。
“再来一次,还是怎么样?”
看我脸色阴沉,简婕小声问珍儿,尽量回避我的眼神。
我承认自己毫无城府,喜怒哀乐都任性地摆在脸上,现在的我,真是又羞又气又恼。
“还来什么,我给你退款!”
我开始摔简婕的卷宗,珍儿噘噘嘴,也不敢吱声。
“也不知道你怎么带的路,每个环节都没有问题,别人的亲人都能唤回,怎么你的妹妹就唤不回呢?”
我猪八戒倒打一耙,反过来直挺挺地质问简婕,她只宽容一笑:“不好意思,苏老师,害您白跑一趟,您已经尽力了,唤不回来
肯定是我的问题。不需要您退款了,接下来麻烦您唤回另外两个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