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归开心,可她心里还是五味杂陈。
她向来冷静,感情的问题可以暂且放到一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其他事呢?
那些凌乱不堪的画面,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害,也能一笑了之?
事情总在朝着她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原本她以为她躲到这座小县城里,就能把以前的事全部忘掉,然后以全新的面貌开始全新的生活,来了之后才发现,她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人总是背负着过往走向明天的。无论那些过往是好是坏,都不可避免地会左右一个人前进的道路。一年半来,一些场景总是猝不及防地跃入她脑海,它们张牙舞爪且挥之不去,搅得她心乱如麻。日子已经一地鸡毛了,她不想再被拖进痛苦的深渊,因此,从内心深处,她不希望白浔在自己眼前晃悠。
于是,当白浔笑嘻嘻地说完“你可以适应,我也可以”后,她说:“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哐”一声,某人把盘子扔进了洗碗池里。
“我不回去,我就不回去。”白浔说,“他们的烂事又不是我的错,我也很受打击,你凭什么不待见我?”
她气呼呼地脱下手套,准备把它甩在叶然的脸上时又瞥了一眼上面的油污,当即收手。
四目相对,她觉得委屈,瞬间眼泪花花。
白浔以为叶然排斥她,是因为杨佩和叶盛川的“酒后失误”。
从小到大,家里鸡飞狗跳她已经司空见惯。小时候她也劝过杨佩离婚,但得到的回答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杨佩说。
对自己的妈妈,她的情绪很复杂。
一方面,她知性美丽,在外人面前优雅得体,总是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人对她肃然起敬。可另一方面,她又跟很多漂亮女人一样,时不时就卷进桃色绯闻里,让人难堪,甚至在同学面前挺不起腰来。
中考前,五月初,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5月5号。那天下了一场暴雨,她和叶然同撑一把雨伞回家,路上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唱歌:“暗想从前阴雨天,你的伞留下来思念”她五音不全,唱得南腔北调,叶然唱歌好听,但愣是被她带成了南腔北调。
她俩挽着胳膊边走边踩水坑,故意把污水溅到自己和对方身上,然后一起哈哈大笑。两个缺心眼在一起,除了胡闹,还是胡闹。
可很快,她们就笑不出来了。
房门没锁,她们进去,还没来得及换鞋,就看见叶盛川和杨佩缠在沙发上,一个像肚皮朝天的青蛙,一个像打地洞的兔子。
不知是窗外的雷声太大还是她们的脚步声太轻,动作还在继续,她被吓愣了,很快就心跳加速、双腿打颤,有些呼不上气来,这时,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别怕,有我在。”叶然说。
当时她把脑袋埋在叶然的肩上好久没有回过神来。叶然把两只耳机都给了她,还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所以她看到和听到的,只是刚进门时不足10秒的内容。
后来再回想起那个场景,她都觉得叶然坚强得让人崇拜。她把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暴露在混乱的纠缠里,却特意保护了另一个人。作为被保护的那个,鄙弃杨佩的同时,她感觉叶然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许多。
那天叶然的表现实在不凡,她用力咳嗽了一声,制造出足以令沙发那边听到的响动,然后拉着她的手离开了家。
“你不害怕吗?”等电梯时她还在打颤,见叶然一脸淡定,就问她,“你怎么都没反应?”
“你很冷?那咱俩靠近点儿。”叶然答非所问,一把将她揽在怀里,颇有些霸道的气势。
那晚她是在叶然房间里睡的。一闭眼睛就是闪电、雷声和沙发上的情景,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开。可叶然在看书,她气定神闲地捧着《古文观止》,一篇一篇往下读。
“我睡不着,咱俩说会儿话吧。”她说。
“好,你起个头。”叶然合上书,侧身躺着,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没发烧,就不给你拿药了。”
说了些什么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只记得后来她哭得不行,就紧紧抱住叶然的胳膊,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了她的睡衣上。
那时叶然还没有洁癖。至少在她面前从没表现过有洁癖的样子。她轻轻拍她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用低低的声音说:“不怕不怕,有我在呢,好好睡觉,明早咱俩一起去喝红豆粥”可不知为何,一周后的某天,她再想要挽起她的胳膊时,叶然就特别抗拒地甩开了她的手。
“别碰我,脏。”她说。
当时她不明所以,还继续嬉闹:“偏要碰你,我明明才洗过手,哪里脏了?”见叶然不吭声,她说,“如果你是在说你自己脏,没关系,我是不会嫌弃你的。永远”
“不会”两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被吓愣了。
从小到大,她从没见过叶然用那样凶狠的眼神看她,冷漠之上,让人毛骨悚然。
“你怎么了?”她有些害怕,就走到叶然身旁,想靠她更近一些。
可她前走一步,叶然就倒退一步。她再往前,叶然继续倒退。接连几步后,叶然撞在了身后的栏杆上。
“我不想再跟你做朋友了,你以后别来烦我。”叶然说完就扬长而去,只留下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楼道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