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她质问得一僵。yuedudi
她的泪水溢出眼角:“当年是你无意娶我在先。从头到尾,我连一个理由都从你口中拿不到。今夜你不要我再嫁,那你可愿娶我?”
这一问,如同重重一掌,将他抽得又痛又醒。
周怿一把放开她,踉跄着向后退了数步,站稳。他捏住拳,拳头上青筋条条爆起。他极力克制着,极力忍耐着。
戚炳瑜看着他这副模样,胸中满腔苦意令她浑身都发痛。一颗颗泪珠不间断地顺着她的脸颊往下落,她却冷冷地笑了。
她草草地拢起凌乱的衣物,站起身逼近他,一字一句地问:“你不肯娶我,是因我四弟不允?”
周怿沉默地摇头。
多年来积攒的失望、委屈、愤慨糅杂于一处,被他的这把沉默引燃,爆出熊熊怒火。戚炳瑜脸上挂着泪,衣衫不整却顾不得仪容,冲他厉声喝泣:“还能为何!”
周怿的面容因忍抑而显得扭曲,仿佛她有多痛,那痛便翻数倍加于他身上。终于开口时,他紧了紧牙根,声音苦涩:“殿下岂能疑王爷?王爷自幼及长,就只在当年发过一次雷霆重怒,为的便是殿下。殿下不该不记得。”
他将目光埋入低垂的头颅下方,沉声再道:“殿下。是臣不配。”说罢,他不给她留一分挽留余地,转身决然地离去。
画室的门一开一合。寒风窜入。
戚炳瑜跌回椅上,举袖抚面,放声痛哭。
未覆衣物的皮肤被风一冻,记忆中他热泪贴肤的热度与触感更是鲜明。那是何等的爱与恋,悔与惜,骗不了人。
他道,殿下不该不记得。
她又如何能够忘得掉?
……
建初十六年六月,先帝崩逝,新帝登基。
大典当夜,戚炳靖雷霆重怒,昌庆宫内殿因他怒火一片狼藉。
戚炳瑜站在那一片狼藉当中,脖颈上仍有衣襟遮不住、妆粉盖不住的片片淤青。她安静地看着戚炳靖发怒,被掩于华服之下的其余伤口仍在隐隐作痛。
震怒中的戚炳靖杀气腾腾地瞪向她:“你自出降以来,数月间以种种借口不愿还宫。我向来以你心愿为重,故而不曾多加追问,亦不曾勉强你分毫。然而倘是今日不逢宫中大典,倘是今日没有你的陪嫁侍婢拼死向我来告,此事你要将我瞒到何时?!”
戚炳瑜依然安静着,眼中涌起一层水雾。
戚炳靖见她不言,怒气更盛:“任铮总共打了你几回?!是如何打你的?!伤都在何处?!你一一同我道个明白!”
他这些问话自然得不到她的回应。
得不到回应的戚炳靖正欲再发怒问,却见她掉下泪来。她的泪水遏制住了他膨燃的怒火,将其渐渐淋熄。
这一问问,皆是她日夜之噩梦。她从不愿忆,但却不得不活在其中。
戚炳靖步上前,撩起袖子,轻轻为她拭了拭泪。他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安抚,却在伸手碰到她的肩头时,听见她忍不住地呼了一声痛。
当下他生生变了脸色。
戚炳靖的怒气再度滚滚上涌,撑得他胸口撕裂一般地疼。他道:“倘是没有今日,你会继续忍下去。”
“你当初下嫁任铮,不是因任铮心爱你,而是为了拉拢任熹以助我。”
“你贵为堂堂皇室公主,在任府受尽屈辱却不肯声张,纵着任铮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害得自己遍体鳞伤,是怕我短短时间内收拢不住殿司的人心与兵马。”
他哑着声音,道:“是不是。”
见她不言,他目裂而怒喝道:“是不是!”
戚炳瑜如光平铜镜一般的沉默被他这一喝震成了碎渣。她抬目视他,抑着心中万般苦楚开口道:“我为的是晋室,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