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伙,我正要找你,你来,坐这我跟你说个事。”
谢在伙就坐到了寻淮洲的身边。
《可爱的中国》第三章(13)
“一个巴掌拍不响。”寻淮洲说的是这么一句。
谢在伙愣了,他不明白寻淮洲怎么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他想首长一个人坐在这难道想巴掌不巴掌的事?后来他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后来是不久以后天亮的事。
“迟早有这么一天的,人都有这一天……”寻淮洲说。
同样是天亮后,谢在伙才明白迟早有的是一死,后来他悔死了,他想他能不让首长那么的,他也许能救首长一命,他想,要是那天早上死的是自己而活下来的是寻淮洲,几十年后会是什么情形呢?几十年里他也老想着这件事。可当时他一点没听出来,他一点不知道情形会那么严重。
他和首长在那个冬夜平静地说着话。
“仗是不能这么打的,队伍现在这么个样子我也有责任。”
“不想那些事了不想那些事了。”在伙说。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是吧?”
“那是!”在伙说。
“我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谢在伙糊涂了,他想:怎么扯起这些,这扯的是些什么?可他没问,他不好问。可他也没法回答,他在黑暗里张着眼窝。
“我们尽力了,我们尽力了是不?”
“那是那是!”谢在伙说,他想,接下来他该劝首长眯一下,趁了这难得的一点安宁时间眯一下。
“这个国家呀……”他听到寻淮洲最后吐出那几个字,语气里满是感慨。
谢在伙没说睡不睡的事,因为他看见寻淮洲说完那几个字就歪在那了,他想瞌睡到底扛不住的呀,连了几天没好好睡了,你就是块铁也不行。说着自己也漫上困倦,长长地扯了一个哈欠,就歪身的刹那,他像是猛想起什么事来,把身上那袄子脱下来盖在寻淮洲的身上。一阵冷风吹进来,他打一个颤又打一个颤,牙齿咯哒咯哒响着。他把自己往那堆热灰靠近了些。
他想,也好,这么着我就没瞌睡了,睡了要有敌人摸来了怎么办?我得想着首长的安全。他把那双眼睁着睁着就恨找两根柴棍将它们撑了啦。
后来他就没法想柴棍什么的事了,后来他就软绵了,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摊糊糊。再后来,他就听到一阵激烈的枪声。他翻身,发现那石头缝隙叫人从外用石头堵了个严严实实,他喊着叫着猛力地掀着,受伤的那只胳膊吃不上力,他弄不动。他想得花些时间。
他到底没弄了,因为他听到外面敌人搜山的喊叫声。
他知道那是寻淮洲为了保护他而将他堵在那的。他还发现身边有一盒洋火两块光洋,都是寻淮洲留给他的。
还有的就是手里的那半截煨薯,他看着那团黑糊东西,哭了。
但谢在伙不知道的是寻淮洲根本没睡,在天欲亮不亮的时候,寻淮洲把营团干部叫拢来,作了最后一次布署。
“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打他狗娘养的!”他说。
“只有这样了,大家集中火力打,我说过,那是他们的七寸,狠狠打一下!打不死也让他们懵头转向,把敌人引向这边来,主力有机会和时间突围了。”他说。
“乐政委你说呢,你的意见如何?”他说。
乐少华说:“很好!”他没有多说什么,可寻淮洲已经热泪盈眶,那些日子里,他就期望能听到乐少华这么一句话,可红七军团从瑞金到福建,又从福建到浙江、安徽再而江西,转战数月,很少听得乐少华说这么两个字,一个军团长一个军团政委,如果能步调一致,红七军团应该不会是后来的那个样子。
他握住了乐少华的手,捏了一下又捏了一下。
然后发出了冲锋的命令。
枪一响,他就跳了起来,事情没像谢在伙说的那样有人扯寻师长,但师长的眼睛确是红红的,像两团火。他不是杀红了眼,是成仙成神了,这是刘江来十几年后告诉谢在伙的。
刘江来说:“寻师长跳了起来,一挥匣子,就冲了过去,大家都跟了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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