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已显出了蒙蒙亮光,再过一阵就要天色大明。
朔风吹拂,吹得众人衣裳撩起,握着刀把的手,亦是在轻轻抖动。
在沙柳丛之中,乃是一片剑拔弩张之势。
扎着皂色头巾的苍头军士卒,将上百名奚人围在核心。
英贺弗双目怒睁,对额托喝道:“额托,回答我,将军说得是真的吗?”
额托旁顾左右,将刀仍在地上,长叹了口气,言道:“是真的。”
听闻此言,苍头军之中的奚人士卒,皆是大怒。
额托身旁一名奚人同伴,言道:“英贺弗,对不起,契丹的夷离堇(注一),将我们家人同伴尽皆扣下,以性命要挟,故而我们才不得已背叛了部族。”
说到这里,这名奚人亦是抛下刀子,坐在地上痛哭流泪。
此人一如此,额托左右的奚人,皆是丢下武器,一副不反抗的样子。
英贺弗胸口不住起伏,显然是怒气难平,自己这一次失误,妄信自己的族人。若非李重九识破了额托的计谋,六百骑兵,就已身入突厥人早就设好的圈套之中。
英贺弗拔出刀子,狠狠地看向额托,言道:“念及你我多年之情,你就自尽,留个全尸吧!”
当下英贺弗将刀子交给了额托。
额托惨然一笑,深深看了英贺弗一眼,言道:“英贺弗,代我向俟斤请罪。”
众人见了皆不忍视之,在场奚人无不流泪,说罢额托翻腕将刀向脖子里抹去。
锵一声刀响,正当众人以为要鲜血四溅时。
额托手中的刀子,却坠落在地。
众人看去原来是为李重九一刀击落。
额托看着手腕上的伤痕,怒道:“怎么了,我连自尽都不允许吗?”
李重九言道:“你肯自尽,说明你是真心悔悟了,不过你若是一死。你的家人不是一样受契丹人屠戮,白白送命作何。”
额托听李重九这么说,顿时想到了被契丹人要挟的老迈父亲,自己妻子,还有三个可爱的儿女。顿时重重一跺脚。
英贺弗上前一步。言道:“没错,都是可恶的契丹人,突厥人所迫,额托。过去的事情就算了,眼下你肯不肯替我们出力,杀败契丹人,突厥人,将你的妻儿救出来。”
额托双目一翻。言道:“那你们肯再信我一次吗?”
此话一出,顿时场上的气氛,再度凝固。
英贺弗默然不语,看向李重九,想到,是啊,对一个背叛过自己一次的人,岂能再说信字。
自己固然对自己好兄弟,仍肯再信一次。但李重九乃是汉人,之前额托又多次冒犯他,他如何肯信此人。
李重九亦是默然了一会。
当下额托,将牙一咬命人牵过一匹白色的战马来。
额托取过一支匕首,朝白马脖子里一捅。顿时鲜血如泉,泊泊流出。
“拿铁盂来。”英贺弗却开口言道,额托接过铁盂,当下将马血装了三碗。
额托先喝一碗。用突厥说了一堆,李重九听了大概就是。对方愿以自己祖先在苍天灵魂起誓,奉自己为主,一生一世绝不背叛。
这是奚人立誓时杀牲歃血,具有最高诚意。
李重九当下亦接过一碗来,言道若额托事后忠心无二,他绝不追求今日此事,然后将马血咕嘟咕嘟地喝干。
两人这一立誓,英贺弗喝了第三碗血酒,说自己作为见证,若是两人之中,有任意一人背叛誓言,无论此人到天涯海角,他都必追杀对方,至死方休。
额托立誓之后,将铁马盂往地上一丢,将嘴边的马血一抹,朝营寨指去,言道:“阿跌部的伏兵,就在营帐四角埋伏着,按照之前的计谋,是我为前锋,将你们引诱入内后,阿跌部的伏兵四面杀出。”
“眼下依照我的办法,我仍率一队,诈装作中计入内,待引阿跌部伏兵四出之后,你们再攻入大营,突厥人惊慌失措之下,必然胆寒。”
额托这么说,等于将风险都转嫁到自己身上。